主持人：许可　 　 嘉宾：贵仁群 本期编导：郭传辉

　　［短片］

　　2000年9月1日，湖南省常德市发生了一起抢劫银行运钞车案，犯罪分子作案后，开车逃逸。《常德日报》记者贵仁群闻讯后，赶到了现场。

　　许 可：你好贵仁群，欢迎你接受我们的采访。在你来之前我就在想，这样一个记者他随警追捕三十七天，我想一定不是彪形大汉，也一定是身材魁梧。但是今天见到您，我没想到您给我这样一个印象。我本来以为您非常健壮的。那你赶到现场以后，映入你眼帘的当时你看到什么样的情况？

　　贵仁群：我赶到现场的时候，有一辆120的救护车已经在我的前面了。在我的的车前面超过了，一停稳的时候，我就赶快下车。下车就到了一个常德市城西的一个江北农行的分理处，那个时候我就看到地上躺着几个经警满身是血，头顶上钢盔都有很大的洞。

　　许 可：你是怎么得到这样一个消息赶到那个现场的？

　　贵仁群：当时记得是九月一日下午六点零五分那样子，我在一家西餐厅吃三明治。我一起来有三个朋友，当时服务员把那个三明治端上来的时候，就听到城市上空几声响声，很大的响声。当时我们以为在放炮竹，因为我们那个城市已经严格的禁止放炮竹。我还说了一声：“哪个这么大的胆子在那放炮竹？”这话刚落音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一个女孩子打过来的电话：“贵记者，这里发生了警察被打死的事情，你赶快过来。”当时我还是不太相信，因为她报了这个消息，我就起身赶紧抓了一块三明治往楼下跑，拦住一辆的士就往现场跑，跑的时候我当时看到那边城市上空警报声开始了，还有警车的声音，我就考虑相信有这样的事发生。

　　[同期声]

　　贵仁群：当时车子一停稳，我们的经警就站在门边，刚好端着枪还没反应过来后面就下来一个人，就把他劫持在门边，“啪 啪”的响。我听到枪声的时候，一个人打枪，我听到枪响以后，感到是抢劫。我采访完了，问了情况以后，我出去的时候，我的主任就把照相机送过来了，我在现场拍了一些照片。刚刚拍了一些照片的时候，有一个警车赶到了，赶到了以后司机刚下车。这个司机是110的，他的手机，步话机响了。他说刚才群众反映有一辆1128的士车司机被打死了，已经往对面的巷子里逃跑了。这个警察就把警车开动，当时那个车门还没关，是微型面包车。

　　许 可： 就是赶到这个现场，银行分理处的警察又接到了这样一个报警电话。

　　贵仁群：对，他们又立刻赶向另外一个地方。警车开动时候门没关上，我就冲上去了。我冲上去的时候，另外还有一个电视台的记者也冲上去了。我们报的还有一个记者，一个主任也冲上去了。那是后面赶来的还有公安局的一个宣传专干也在上面。当时车子就往张君抢劫的1128的士车，沿着这个道路一边打听一边追击，他是等于他们抢劫过的运钞车之后又劫了一辆的士车逃跑了。

　　许 可：你们在追踪这辆车。

　　贵仁群：我们就按照路线边打听边问边追赶。当时心里还是有点害怕，因为我离挡风玻璃很近。

　　许 可：而且你没有防弹衣。

　　贵仁群：没有任何的防护措施，大概赶了二十多分钟，就在我们城东的一个地方就发现了这部车子 1128的士。

　　[字幕]

　　这就是劫匪抢劫的湘JX1128出租车

　　贵仁群：访问的时候，附近的群众说好像有四个人分两批走散了。当时天已经快黑了，我们就往群众指引的方向，有的群众说往这边去，有的群众说往那边去。我们根据大多数群众指的方向，附近有一个郊区芦山乡，芦山乡的道路，我们就搜寻很大一截。在回来的时候，我们又发现了一辆的士车。上面坐了四个人和群众反映的个子高头都差不多，当时这个时候就比较紧张。我们的警车就马上拦上去，把他车拦住他们两个警察就跳下去就逼着他们出示身份证。在那个特殊时期只能这么办出示身份证。当时我还没下去，我当时我那个主任问我，他说你怕不怕。我说说实话还是有点怕。但是在这个时候，你不上去的话，你怎么能采访？怎么能拿第一手资料？那时侯我们两个人也就上去了，上去看了一下幸好还不是他们四个人。

　　［短片］

　　案发的第二天晚上，贵仁群在《常德日报》发表了题为《我市发生：惊天劫案七死四伤》这就是震惊国内的9·1常德抢劫银行运钞车案。张君：湖南安乡县人；李泽军：湖南安乡县人。陈世清：湖南安乡县人；赵正宏：湖南益阳市人。经过公安部门的侦查，以张君、李泽军、陈世清、赵正宏四人为首的犯罪团伙先后在渝、湘、鄂制造了一系列暴力抢劫案，造成数人伤亡，影响极其恶劣。9·1大案后，湖南警方紧急调集兵力，展开了一场追捕张君等人的大行动。在这次活动中，贵仁群随警作战整整37天。

　　贵仁群：第二天成立了指挥部。省里的领导，副省长也赶来了，当时成立了一个总指挥部。总指挥部下面还有分指挥部，我就留在总指挥部。当时我就在一楼，一楼有一个总值班室，总值班室里有七部电话，有四个电台收集全国各地的举报，还有调动各区县市的警力。当时值班的局长是常务副局长，因为我平时和他的关系挺好的，很熟。我留在那里，如果发现了什么大的情况，要出去的时候我就马上赶去。赶去回来以后又留在指挥部里。

　　许 可：你的工作是在指挥部里可能会接受来自各地的一些举报和一些情况，一旦警方有线索要出击的时候，你会随警一起出击。

　　贵仁群：对。

　　许 可：那你第一次随警作战出去是哪一次？

　　贵仁群：第一次是搜捕陈世清。具体的时间我记不清楚，大概是九月四日的时候，在我们的桥南有一个武陵镇，这个地方有群众反映张君在那个地方打了电话。有的人说看到那个陈世清，陈世清在案犯当中列为第三号案犯。当时指挥部很紧张，马上命令全城的警察全部集中把整个桥南团团包围。那个桥南很大，是原来的常德县现在叫鼎城区的一个县城所在地，很大。设下一个很大的包围圈，当时我听到这个消息以后马上就冲出去，冲出去以后坐了一个的士，当时湖北一个记者跟着我。他们湖北记者很敏感，他也想得到消息。我们要经过一个收费站，当时我们为了不耽误时间，我就记者证从窗口里面伸过去，给收费人员看。按照一般的规定，像这种做法肯定要收费的，当时我们为了争取时间，收费站也看到是特殊情况，也让我们冲过去了。冲过去以后到了桥南的时候，桥南被所有的车，从长沙来的到常德来的，从常德到长沙去的，所有的车辆一部部都要进行严格检查。所有的警车都全副武装，有的端着冲锋枪，有的端着手枪上车检查。我就在桥南这个地方，大概半个小时，没有检查出什么情况。这时候有群众说好象陈世清在德海花园的一个庄稼地里，那个庄稼地大概有两三百亩很大的面积，上面长了很多的荒草。当时指挥就命令武警赶过来，武警实行外围包围，把这个庄稼地全部包围，再组成民警小分队，到庄稼地里像梳子一样搜。当时我就随着一个民警小分队，就进入了庄稼地里当时天慢慢黑了。风越刮越大，那时我穿的很单薄，身上很冷，很冷的时候，我大概走了几米远的时候，有一个老大娘她就拿着件衣服过来。她看到我们很单薄，当时给了我一件衣服，牛仔服装，我穿上了。我当时心里纳闷，老大娘怎么知道我穿的少，当时我一直没搞清楚，当时我就穿着以后，没想那么多。当时情况很严峻，我就拿了一个柜子，你是跟着警察一起下去的一起下去的。还有两个记者，不知道是哪个媒体记者我也不清楚，当时天已经黑了。

　　许 可：那么当时你身上配备的枪支或者什么的？

　　贵仁群：什么都没有，我带了个照相机。我当时心里想法很简单，这下如果抓住陈世清，我是第一个拍到他的记者，拍了照片的记者。没有想到这个危险性，没想到危险性，当时往前冲，冲到中间的时候，天黑了的时候，我发现不对劲了，我身边怎么没有人呢？往后面看都没有了，警察通知已经归队了，陈世清早就走了。

　　许 可：那你怎么跟他们走散了？

　　贵仁群：没有走散，他们警察可能是步话机通知他已经撤退了，还有两个记者也走散了，就剩下我一个人。我回来的时候碰到那两个记者。当时就这个事情心里还是很慌的。

　　许 可：对，如果万一陈世清真的在那里的话，你们现在手无寸铁的记者非常危险的。后来在这个四个主犯当中，最先抓到的是谁？

　　贵仁群：最先抓到的是李泽军和赵正宏，逃亡时间最长的是陈世清。

　　许 可：抓到李泽军和赵正宏以后，破案的进展是否加快了？是不是得到首 犯张君还有陈世清的线索？

　　贵仁群：对，整个“9.1”大案的口子就撕破了。李泽军开始一段时间很顽固，一直不肯谈张君。

　　许 可：张君是怎么现面的呢？

　　贵仁群：张君是通过陈乐现面的。我觉得这里面警察的基础工作做得很扎实。这个“9.1”大案发生了以后，根据“9.1”大案留下来的子弹的一些情况 ，一些物证，和重庆、武汉、长沙的一些抢劫案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当时全国的警察已经联成一片，都纷纷和常德携手作战。重庆、武汉都派了警察过来，湖南省公安厅也对这个事非常重视。当时通过分析，这里面涉及到很多保密的问题。通过分析可以确定这三案可以合并，就是并案侦察，并案侦察为打开“9.1”大案的突破口，起到了关键作用。

　　许 可：各地警方是不是也在联动？

　　贵仁群：也在联动。他们出示证据，加大了证据的可信性。你比如说他里面有很多事情，当时就怀疑陈乐。陈乐有一个姐姐和姐夫就怀疑陈乐经常和三、四个人来往，什么模样、个子、个头都差不多，而且他们有一个习惯。其中有一个人和陈乐打电话的时候，一接电话就避开陈乐到很远的地方打，像这些细微的情节都进入我们公安人员的视野。当时觉得陈乐还是和来历不明的四个人有很深的联系，还是有很多可疑的地方，于是就准备突破。当时把陈乐抓住以后陈乐就讲四个人的情况，但是他不知道张君的名字。她知道他叫陈强，后来住了那么久，一直到案发以后才知道他叫张君。说明张君很狡猾的，对她一直保密。警方是在先抓到陈乐之后，找到了张君的下落，张君这个人就现出来了。当时陈乐就住在常德市某小区二十七幢一单元五楼，他住的这个很偏僻，进入这个小区的时候，所有进来的车辆、人员他都看的很清楚，他住在五楼顶上。当时“9.1”大案发了以后，他其实根本没有逃出常德，就在这个小区陈乐的家里，进来以后他们把身上的血衣换掉，把武器收好，就在家里过了一夜，第二天早晨张君就叫陈乐上街。买件衣服、买两张报纸来，就是你刚才提到的买了那张你写了那篇文章的报纸。在他家里后来发现的那张报纸。当时指挥部根据陈乐提供的情况，认为陈乐有重大的嫌疑，陈乐有嫌疑那么这四个人也有重大嫌疑，于是准备搜查陈乐的家。

　　许 可：去搜查陈乐的家你跟着警察一起去了吗？

　　贵仁群：对，去了。

　　许 可：当时你也在。

　　贵仁群：当时我没有第一个进去，我是后面进去的，因为他不允许记者在前面，很危险的。但是所有的队员都穿了防暴服装，听那个警察说，陈乐开门的时候她的手都发抖，陈乐也搞不清楚张君是不是还在她家里，她当时也搞不清楚。

　　许 可：她也是很久没有回家了吗。

　　贵仁群：当时“9.1”他就打发陈乐回去了，是张君他们四个人住在这里。

　　许 可：陈乐已经不住在这里了。

　　贵仁群：对，当天晚上陈乐还在家里，第二天他要陈乐买了东西以后，就打发她回去了。当时把门打开以后，他有三个门，三个警察对付一个门，当时警察速度很快，就把房门打开以后，什么也没有，当时就搜查。搜查了以后在陈乐的床底下发现了一米多长的箱子，这个箱子是他们自己制作的，铁做的，把它拖开，发现很沉重，打不开。当时用那个氧割，氧气切割，这个事情当时就非常危险。当时警察意识到，这里面肯定是武器这么重。这个氧气温度很高，如果切割不好的话，就会发生爆炸。当时这个情况非常紧张，当时安排了一个警察，一边浇水一边割，其他的警察往后面退。切开以后发现里面有两支微型冲锋枪，还有手雷、还有五四式手枪、子弹一共有一千多发。后来又发现了一个保险柜，保险柜也打不开，当时根据警察的某部门说打开这个保险柜，还是可以的，但是要花很长的时间，花两个多小时的时间。当时情报对警察很重要，当时指挥部决定用氧割机把它切开，后来把保险柜打开，打开以后发现里面有很多的证件。其中有一个女的证件，这个女的名字不同，头像都是样的，而且地址都是重庆市的。

　　许 可：这个女的是谁后来你知道吗？

　　贵仁群：叫杨明艳是重庆那边审判的那几个女犯。

　　许可：是他的情妇。

　　贵仁如：也是张君的一个情妇。那个里面也有一千多发子弹，当时把张君的情况大概的弄清楚了，里面有张君的身份证，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这样“9.1”大案的四个案犯，当时指挥部开始画的模拟画像基本接近。

　　［短片］

　　2000年9月19日，首犯张君在重庆外科医院被抓获，接着陈世清等人纷纷落网。经初步认定：张君团伙6年中作案12起，杀死22人，伤20人，抢劫作案获得现金21万多元，抢劫金银珠宝价值480多万元，临行前，贵仁群在看守所采访了他们。

　　贵仁群：当时最高人民法院核准他们死刑以后，中级人民法院、省高级人民法院都派人到看守所里去了，我跟着进去了，当时我是跟着公安局局长进去的。进去以后就把他们姓名案犯一一提到审讯室，法官就告诉他们，你们的申诉书我们看过了，问你们还有什么最后的要求，还有什么遗言交代的。像这样的话。罪犯听了以后就知道他们的死刑到了，一般的都知道，法官虽然没有讲你们明天就要被枪决了。

　　许 可：没讲这话。

　　贵仁群：但是说这话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清楚自己死到临头了。这七个人有六个人表情都很木然，几乎没什么表情，就是有一个李金生他当时哭的要死，哭起来了。当时的晚餐很丰富，肉、鱼什么都有，还有水果，还有饮料。

　　许 可：当时吃饭的时候，你对他们进行采访了吗？

　　贵仁群：吃饭的时候，就是李金生他不吃饭。他就哭，很伤心。他说他很伤心，什么很冤枉啊。他老是不吃饭，警察跟他做了很多的工作，其他的很快就吃完了。尤其是那个陈世清吃的很猛，吃了很多，吃完了以后，我就开始采访他们。采访他们的时候，我就留意李金生。李金生就给我两包白沙的烟，他说好象是看守所发的。我说你给我烟干什么，他说请你帮个忙，我说我能帮你什么忙，他说你能不能够跟政府说一下，我的那个车是我自己的私有财产，能不能还给我。其他的几个案犯，他都是一个声音。我是觉得他们人快死了以后，他讲的话都很善良。

　　许 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贵仁群：他们不论是在审判的时候，还是在临死前的这段话，都说了一个意思：我对不起这些死难者，我死有余辜，我罪有应得。大家都说了这些话，通过记者你向他们转达我对他们的道歉，说声对不起。

　　许 可：那么这次你觉得自己有什么最大的收获吗？

　　贵仁群：最大的收获是我认识了警察。我做记者这一行，在关键的时刻，我才真正地看清了警察。我平时都还不觉得，在这个危难关头，我觉得警察确确实实是我们的保护神。

　　许 可：有没有警察给你留下特别深刻的印象？

　　贵仁群：给我留下特别深刻印象的是和我一同追捕1128车的，后来我在立功的本子上翻他们的名字，没有找到他们的名字。

　　许 可：没有找到他们的名字。

　　贵仁群：我问了很多人，我现在也不知道这两个警察是谁，反正他们很勇敢，当时他们的危险最大！

　　许 可：好的，谢谢贵仁群接受我们的采访。

　　贵仁群：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