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作品如何走出去”一直是困扰中国出版界的问题，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展开中外图书版权贸易活动至今，每年的版权输出仍然仅占引进数量的十分之一左右，输出种类也局限在中医、古籍等小范围内，而且多数作品输往台湾、香港地区，本土原创走进西方主流社会仍然是一个梦想。究竟采用哪种方法、模式，才能使更多的作品走出国门？当然，版贸交易中也不乏经典之作，本文选取近年来引起出版界较大轰动的几个案例，希望引起业内人士的共同思考。

　　文学代理人的首次“发威”

　　1998年，《尘埃落定》终于在人民文学出版社得以出版。虽然在此之前书稿已流浪了4年之久，但出版社仍然决定首印5万册，事实证明人文社的眼光确实独到：阿来在文学界刮起了一股清新的“旋风”，多次重印成为常销品种，2000年更是喜报连连：该书获得国家级奖项茅盾文学奖排名第一的作品，接着以当时大陆作家版权输出最高价——15万美金输往美国。

　　据作者阿来回忆，作品出版一年多后，刘心武等作家到美国克罗拉多大学参加讨论会，恰好有美国著名汉学家葛浩文在场，看过《尘埃落定》后，他当即表示希望提到作者阿来的翻译授权。葛浩文从上世纪80年代起就翻译过沈丛文、萧红、王蒙、刘心武、莫言等大家的诸多作品，并写过《萧红传》。

　　但《尘埃落定》的版权，还是由阿来的美国代理人谈成的。她就是葛浩文的经纪人——桑蒂。读过葛浩文的部分译本后，她就打电话给阿来，洽谈代理美国本土出版发行权的问题。对版权贸易还显得“懵懵懂懂”的阿来就这样“撞”见了这位纽约之外唯一成功的经纪人（美国一流的文学代理人多生活在纽约，而桑蒂却一直居住在圣地亚哥）。首次合作相当成功，《尘埃落定》由美国著名的纯文学出版公司米弗林出版公司出版，精装本首印3万册，预付版税就有15万美金。

　　有了第一步的良好基础，桑蒂提出进一步要求：得到《尘埃落定》中文版以外的全球版权代理授权。刚刚尝到经纪人的甜头儿，又考虑到国外经纪人对各国出版情况非常熟悉，阿来又与桑蒂达成了意、法、德等14个语种版权代理的口头约定，阿来告诉记者，到现在为止，已经有美国和澳大利亚（英文版）、意大利、西班牙、荷兰、挪威、巴西、以及以色列、塞尔维亚等国家的十几个版本出版，法、德、日文版也即将推出。美国的精装版 《尘埃落定》已出完，简装版也已开始推出，另外还推出了朗诵版CD，供文学爱好者在车上“听”小说。仅CD版权所得，就有1万美金。据他估计，目前《尘埃落定》的除大陆外的全球发行量也有七八万册了，即使阿来没能参加配合发行的各种宣传活动，美国版图书的发行量仍是最大的，相信法、德两个大语种出版后也会有很好的销量。

　　对于桑蒂的代理，阿来是颇为满意的。他谈到，桑蒂非常认真，每隔一段时间（一季度或半年）就会传给他一份清单，跟踪通报具体的销售情况，各种版权合同的细节也都要阿来同意才能最后签订生效，即使用于宣传的简介、连载、个人照片，经纪人也会主动沟通，得到阿来本人同意方可使用，这样自己不用操心。当然了，代理人还可以争取到一个好价格，这是一般作者不可能达到的。这种情况下，作者与代理人是利益共同体，对方在成熟的市场环境下有一套规范的运作方法，而作家自己对国外出版情况不够了解，没有办法与其谈版贸，所以应该信任自己的经纪人。

　　点评：阿来作品的成功输出，除了作品本身吸引人外，文学代理人的作用功不可没。在国外，多数作家都有自己的文学经理人，他们在出版环节中充当挑稿、找作家的角色，在与作者的合作中，他们更有长远眼光，会全盘考虑作家的将来。

　　采访中阿来坦言，自己不会在国内找经纪人，因为本身对国内出版界比较了解，而且个体经纪人的市场意识和诚信程度还没有达到让人放心的程度。他告诉记者，〈尘埃落定》在加拿大和台湾地区的中文版权是自己做的，虽然合同上写有这样那样的条款，但最后常常只拿到第一笔费用，之后的加印、网站连载等产生的相关权利都不了了之。而与桑蒂的合作却很有效果：阿来的一些短篇、中篇小说在国内刚刚发表2个月，就被美国的纯文学杂志上翻译刊登，这也是经纪人包装的一种方式：扩大作者知名度，为下一本书打开市场打好基础。

　　虽然这些年公众都认为文学处于低谷，但阿来认为，在国内走得较好的作品，与国外市场相比并没有太大差距，之所以没有走出去，跟国外对中国文学不够了解有关，我们的很多好作品没有引起西方出版社的注意。虽然一部分走出去的作品没能很好地进入西方主流社会，但至少中国文学已经在国外占有了一席之地。目前已有欧洲的文学代理公司进驻中国，加之国内版代机构的进一步完善，相信代理人制度将在本土原创“走出去”中扮演越来越重要的角色。

　　《时光魔琴》的机缘巧合

　　今年4月，9岁的边金阳几个月之间写就的《时光魔琴》由人民日报出版社出版；6月，这部被誉为“中国的《哈利·波特》”、“中国第一部少年魔幻小说”的《时光魔琴》，以15万美金（折合人民币100多万元）的高价被美国国际财富联合投资公司买走国外版权。阳阳创下了国内年龄最小一次性版权贸易金额最高的纪录。一夜成名，随之而来的各方争议不断。此后，日本、韩国、新加坡还对《时光魔琴》作者阳阳的另一部长篇《秦人部落》表现出浓厚兴趣。

　　阳阳的代理人、作家边云岭（阳阳的伯伯）告诉记者，现在美国的首笔版贸资金已到位，韩国的版权合同也基本落实，本届BIBF上将最后签订合同。另外，台湾地区和其它国家的几家公司、代理人也在积极与他联系着。边云岭说：“我们在比较、考查实力，现在这部作品输出的目的不在卖钱，而是在一个国家产生的影响。”

　　《时光魔琴》4月出版后，各大媒体纷纷予以报道，不久后《外经导报》的老总卞洪登、北京图书传播研究所的路野所长就找到他谈版权问题，他们后来一直充当“中间人”的角色。美方之所以希望购买此书的版权，是认为其魔幻、童话的内容与西方有很大不同，纯粹是中国方式的一种幻想，其奇特的想象力显得“不可思议”。当时想要所有权利，如改编权、出版权等等。但边云岭认为，国内对知识产权的重视不够，只要作品能够走出去，几百、几千美金甚至拿不到钱都行，传统思维方式认为我们的作品不值钱，但《哈里波特》的成功运作给了他很大的启发：一旦作品走向世界，它就可以成为无限的产业化的东西。有了这种怕吃亏的意识，他考虑了很久，又多方征询意见，才开始了第一次谈判，面对美方购买有版权的意愿，开出了200万美元的价格。，在价格、细节问题来回拉锯来回反复一个多月后，合同最终签订：美方15万美元买断美国本土英语翻译出版权。

　　阳阳的第二本书《秦人部落》由新世界出版社出版，7月，韩国的代理人对该书表示出浓厚兴趣并开始谈判，有感于前次的版贸经历争议太大、过于牵扯精力，而新世界有版权经营的成功经验，边云岭将其授权给该社。事实证明，这本的价格比《时光魔琴》要高，版税为8－10%，预付款也有5－6万元人民币。边云岭透露，本来韩方想买断版权，但近年韩国书刊业不景气，翻译一章征求意见之后，发现韩国儿童有些接受不了，所以采用了这种版税结算的办法，这对双方的长期合作也有益处。

　　对本书的争议主要集中在如此高额稿酬是否真实上，记者联系到购买方的中国代表王永军先生，据介绍该公司在中国投资额达几亿元，他选择这本书也起源于其子对书的“痴迷”。他告诉记者，这是该公司的正常业务，不希望媒体过多炒作。但边云岭也表示，有很多书，外国人买了版权以后没有及时出书，而是把资源垄断、储备起来，等到好的市场机会出现再出版，所以号称与中国“哈里波特”的《时光魔琴》英文版短期内不会面世也是可能的。

　　点评：刚出书时，包括边云岭在内的很多人都没有想到这本书会走出国门。但谈判时他提出的200万美金却显示出了他的自信。中国人要有自信，有产权意识，面对国外出版商，不要理所当然地认为西方的作品很值钱，我们的作品就没有价值。国内的图书市场充斥着太多的西方作品，为什么我们的作品走出去的那么少？我们有很多大家，有很多成功作品，但有一个致命的缺憾：底气不足，总是认为走出去就行了。文化也是产业，但文化人的素养决定他们在经商方面有所欠缺，缺乏经营能力。作家耗费心血把作品写出来，应该对自己的作品有自信，理直气壮地与出版商谈判。

　　通过谈判，边云岭还得到了一点重要的启发：以往我们一直认为东西方文化有差异，但我们却能接受西方的大量作品，这种遥不可及的想法其实也是我们坐井观天的结果，〈西游记＞不是也被西方儿童所喜爱吗？文学是共通的，越是民族的越是世界的，希望阳阳的作品能带个好头儿。

　　好故事，还要有好运作

　　无论《9·11生死婚礼》出版之后引起了多么大的反响，但它在寻求出版时不被一些人看好则是无庸置疑的。拿到贝拉的书稿后，现代·SNP创作中心的负责人之一白烨感觉故事、人物等大的方面都不错，虽然作者长期在海外居住（旅加），语言上小的问题也不少，但他仍认为有可做的因素。安波舜随即阅读了作品，看法跟他完全一致。这样，我们就接受了这部书稿，并会同作者进而完善了作品。我和安波舜都共同认为，作为一部爱情题材的作品，《9·11生死婚礼》的故事比较感人，内涵也相当丰盈，而且写法上接近于西方畅销书的路子，阅读上适合于西方读者的口味，可能会有一定的国际市场。事实证明，我们的这个判断是基本准确的。

　　《9·11生死婚礼》2002年9月出版并在“新浪网”连载后，首先被美国好莱坞著名的20世纪福克斯电影公司看中，认为是一个难得的好电影的素材，双方开始商谈电影改编版权事宜，可能由著名导演詹姆斯-卡梅隆执导。经过近一年的相互努力和彼此磋商，电影加电视改编权的合同已基本谈妥，今年的“9·11”前后即会正式签约。白烨透露，电影加电视的改编版权的版税比先前透露的数字——102万美元（约折合人民币1000万元）还要多，可能是迄今为止中文原创小说在影视版税上卖得最高的。

　　在《9·11生死婚礼》之后，作者又写作了《贝拉的神秘花园》和《伤感的卡萨布兰卡》两部续作，两书已在近期先后出版。目前，三本书的中文繁体版权，已与台湾希代出版公司正式签约，每本也有18万美元的版贸收入；《9·11生死婚礼》的英文版即将签约，日文版、法文版已谈妥合同。刚出版的《伤感的卡萨布兰卡》，一家著名的德国图书公司已经表示出强烈的兴趣，意向性的合作已在商谈之中。

　　然而协议的落实却颇费了一番功夫。白烨告诉记者，签订这样的合同，其具体条款内容跟他的预想有一个很大的不同：影视版权合同除有关影视改编的相关内容外，还有英文版出书的具体要求，包括出版社的级别、出书的时间，书的印数等等。这些连带条款，意在与影视运作形成互动。由于其中涉及到英文的翻译质量与时间，公司需要迅速向美国出版机构推介作家与作品的能力，了解其对作品、对公司的接受与认可程度等等。他坦言：这些都是现学现做的。最终达成协议，是所有这些合同条款，逐条完全落实之后。就影视版权输出的经过来看，这一点也是白烨感到遗憾的地方——事先各方面的准备不足，合同最终实现的过程拖得过长。

　　点评：《9·11生死婚礼》及其后续作品的成功输出，除了作品本身在题材、故事和内蕴上有自己独有的特点，适应了海外读者的阅读需要，有一定的市场前景和可操作性外；以安波舜为总编的现代SNP创作中心，对于作者和作品的定位有预见，在出版运作和版权运作诸方面又全力以赴也是功不可没。两者缺一不可。

　　但《9·11生死婚礼》的影视版权输出是一个特殊的个案，也即一本描写世纪爱情悲剧的小说与一个寻找世纪爱情悲剧的电影公司的不期而遇，并不具有很大的普遍意义，因而也不具有很大的推广意义。但这本书的输出成功，却昭示我们：海外和国际的图书市场、影视市场，也不是不需要我们的东西，而是我们有没有适合于他们的东西。这个问题确实值得我们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