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兼谈该节目的得失

　　为期七天的《飞越新三峡》随着国庆假期的结束而播映完毕。无论从节目的内容还是制作规模上看，《飞越新三峡》都谈得上是奉献给全国观众的一道假日大餐；而作为一个真人秀电视节目，它又对业界具有一定的启发。无论从前期的准备、中期的拍摄还是从节目的质量来说，《飞越新三峡》都可谓我国真人秀电视节目的又一大制作；无论从选题、技术还是艺术品位上看，都是国内真人秀电视节目中制作比较精良的一个。无论其成功的经验还是不足之处都将对真人秀电视节目的本土化探索具有借鉴意义。

　　从窥私到体验

　　国外的不少真人秀电视节目为专家学者和媒体所诟病，甚至连《老大哥》、《阁楼故事》和《幸存者》这样成功的节目也不例外。批评的焦点主要集中在节目对残酷的竞争和个人隐私的暴露，后者更是成为众矢之的。不少人认为这些以隐私和性作为挑逗元素的节目空虚无聊，更有人将之斥为败坏社会道德的“毒瘤”。这些批评可能有些极端，实际上真人秀电视节目为电视节目的创新和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而且也出现了一些为人们所认可的作品；但是，无可否认的是，不少真人秀电视节目中确实充斥着大量个人隐私甚至性爱等内容，这些内容甚至成为它们吸引观众的“灵丹妙药”。

　　在当今，人们对隐私的重视程度与日俱增。一方面，人们保护隐私的法制观念增强，不少人为保护自己的隐私而诉诸法律；另一方面，人们对隐私的关注程度也越来越高，一批书籍和娱乐节目则纷纷以此为卖点争夺观众的眼球。事实上，随着人们思想观念的变化，对隐私的认识也发生了变化，隐私的适度展示也获得了观众的认同，关键是如何找到观众的关注点与社会道德的平衡。作为一种以长期跟踪、真实纪录为主要手段的电视节目类型，真人秀电视节目不可避免地会展示志愿者一些不为外人所知的内容。但只要把握得当，是正常的而且必要的，因为完全避免就难以达到“真实纪录”的目的。但如果像国外一些真人秀电视节目一样将隐私作为节目的核心要素则会误入歧途。

　　《飞越新三峡》让我们看到了真人秀电视节目的另一种可能性，即用体验取代窥视作为真人秀电视节目的核心要素。该节目并没有对志愿者的个人隐私作过多的跟踪和关注，而是将志愿者驾着热气球飞越三峡的体验作为节目的中心内容。在此过程中，志愿者们体验了克服自然条件成功飞行的过程，是对自然的挑战，也是对自我的挑战和超越。他们克服了降落“天坑”时的云雾雨，征服了多次飞行中瞬息万变的气流旋涡，避开了峡谷险滩的迂回曲折；他们与风雨对垒，与波涛搏击，与蜂群抗争……这些体验给志愿者们留下了难忘的印象，饱受蜂群围攻的大联盟队队员刘若寒赛后深情的说：“在这过程中，我体验了一种探险和团队合作的精神。”如果说以上克服自然环境成功飞越成功是实现自我和团队超越的一种体验的话，饱览三峡的秀美风光和感受当地丰富的历史文化则是另一种体验，白帝城、秭归都渗透着浑厚的历史气息，神女峰、神农溪都流传着远古的神话传说，船家号子、土家歌舞则洋溢着极富特色的风土人情。正是志愿者的这些体验，构成了《飞越新三峡》节目的核心内容，观众也在观看节目的过程中也跟随志愿者获得一种全新的体验。

　　《飞越新三峡》是一种典型的体验式电视节目，体验成为节目中的核心元素，不仅志愿者在节目的整个过程中获得各种体验，而且观众也在观看的过程中获得体验的满足。“体验”是最近被人们广泛提及的一个词，在笔者看来，体验就是将个体生命融入到一种全新环境或事物中所获得的认识和感受，它主要包含“参与”和“投入”两层涵义。有学者甚至宣称“体验本身代表一种已经存在但先前并没有被清楚表述的经济产出类型” 他们甚至根据经济提供物的变化将经济分为四类或者四个阶段，即产品经济、商品经济、服务经济和体验经济，并将体验经济作为最新的一种经济样式。在他们看来，体验经济的特点主要表现在：能够致力于改善顾客们在购物或者接受服务时所处的环境，或者使顾客迷恋于企业精心营造的温馨氛围，或者引导顾客参与其中，以便将服务转化为难忘的体验。

　　《飞越新三峡》就是让志愿者和观众获得“难忘的体验”的真人秀电视节目。其实，在国外，已经出现了一批以体验为主题的真人秀电视节目。如《朋友上路吧》以“将具有音乐天赋的人打造为明星”为主题，通过教育、开发和巡回演出等方式使这些志愿者的天赋得到商家的青睐和观众的认可；《大食家》则以“坚持瘦身，保持健康”为主旨，积极宣传和推动人们为追求“健康与美”而开展的健身活动。

　　以体验为核心的真人秀电视节目取代了国外一些以隐私为卖点的真人秀电视节目，提倡积极健康的体验方式。在这种节目中，体验的过程构成节目的主要内容，但节目关注的中心是志愿者，关注他们体验前的感受、体验的过程以及体验后的体会等。在《飞越新三峡》节目中，对志愿者驾驶热气球飞越三峡的体验过程进行了如实纪录和充分展现，但对志愿者本身的关注仍不够，如在“飞越瞿塘峡”段落就基本没有气球中飞行人员的镜头，没有表现出飞行人员的情况；“飞越滴翠峡”也主要表现两个气球的飞行路径，而较少表现志愿者如何操作的细节，节目中对志愿者竞赛场外的表现更是少之又少，因此节目更像一场热气球飞行竞赛的纪录。

　　在节目中，也有一些比较有感染力的场面，如大联盟队长高新胜的妻儿来看望她的晚餐聚会、大联盟队志愿者刘若寒生病段落的一些主观镜头和志愿者观看家人问候的录像等场面都有相当的表现力。但是这种场景在节目中的份量太小。当然，该节目重点表现志愿者飞越三峡的过程无可厚非，整个飞行过程都是宝贵的素材难以舍弃；但是，真人秀电视节目的中心在于人，而不是在于游戏本身，所有的游戏都是为了突出人而服务的。如果国内的真人秀电视节目不在对志愿者本身进行深入挖掘和表现而只看重对游戏的突出，随着游戏及场景资源的耗尽就会出现难以为继的现象。

　　正是由于对志愿者本身的关注有限，从而使得志愿者的形象不够丰满。在节目中我们可以感觉到一些志愿者的个性，如刘翔的好胜、高新胜的执着、刘永的倔强等。但是，对其他志愿者的表现就要弱一些，而且这些表现都是在竞赛过程中完成的。事实上，人的个性不仅在工作中表现出来，而且常常在日常生活中自然流露。但节目没有对志愿者的感受、体验和个性进行深入的挖掘。我们很难从节目中看到赛前志愿者对飞行的憧憬，也缺少对赛后志愿者的跟踪，节目中有志愿者的一些感受的表达，但都不够真实和个性化，缺少对志愿者飞行后的疲惫、飞行失败的失望以及志愿者休息时的个性流露进行充分的挖掘和表现。因此节目留给我们的更多的是游戏而非一个个个性鲜明的形象。

　　总之，由于意识形态、文化传统和观众欣赏习惯的差异，我国的真人秀电视节目不可能像西方那样将“隐私”作为节目的核心要素，而一些积极健康的体验则能充分调动起志愿者的积极性，并能引发观众对节目的参与热情。体验式的真人秀电视节目必将越来越多，并将成为我国真人秀电视节目发展的主流。

　　从竞争到竞合

　　竞合是经济学中常用的一个词，是指企业为了求得生存和发展，与其他企业构成的既竞争又合作的关系。这种关系在真人秀电视节目《飞越新三峡》得到了较好的体现。

　　在西方真人秀电视节目中，除了前面所说的隐私的暴露外，残酷的竞争也是西方真人秀电视节目遭受质疑和批评的重要原因。在《幸存者》中，节目规定志愿者可以为了争取最后的大奖采取除暴力之外的一切方式。因而在节目的进行过程中，明里的唇枪舌剑、激烈对抗自不必说，暗里的结盟、背叛、欺骗等手段也应有尽有，总之，人性中许多肮脏的东西在节目中找到了生存的土壤。在《幸存者Ｉ》中，志愿者凯莉的“背叛”就在最后的投票会上引起了盟友苏姗的怒斥。在节目之后凯莉也坦陈为自己过去四个月里的种种损人利己的做法感到后悔，她表示：“实际上，为了自己得到100万美元，我们都把人性中除了暴力之外最可怕的手段都使了出来，我甚至觉得自己的性情都发生了非常大的变化。”

　　其实，这种手段不仅存在于西方真人秀电视节目中的某一个志愿者，也不仅仅为某一个节目所独有，而是西方绝大多数真人秀电视节目中存在的普遍现象。这种现象遭到了美国学术界的严厉斥责，他们纷纷撰文说，这些节目无异于以金钱为诱饵，用极短的时间把人性的丑恶和劣根性放大到极点，很容易对观众造成心理上的误导。这种节目不仅使节目参加者的身心受到严重的伤害和扭曲，也会对整个社会产生错误的导向。而且美国社会现在普遍缺乏的是团结进取的精神，而这一节目的实质就是如何破坏团结的精神。

　　西方国家真人秀电视节目中的激烈竞争是与西方文化紧密相关的，个人奋斗和个人主义是西方文化主流的价值观，这些价值观体现在各种各样的真人秀电视节目中。而在我国，更强调集体利益，鼓励个人在集体中与团体共同追求成功，在必要时需要为了维护集体利益而牺牲个人利益。因此我国的真人秀电视节目更需要将这种主流价值观融入到节目之中。《飞越新三峡》就充分重视了团体合作和相互协作，从而追求竞争与合作的统一。

　　在节目中，从始至终志愿者被分为两组进行对抗比赛，每一组的内部都相当和谐，虽然偶尔也会出现队员争论的现象，比如大联盟中高新胜与刘永对于飞行方式的分歧，太阳鸟队刘翔对吴健的批评等，但用队员自己的话说，都是飞行方面的。我们在节目中更多的看到每一组的志愿者为了确保本组飞行的成功和赢得竞争的胜利而相互协作的场面。这在“飞越神农溪”一段中就表现得很突出。当大联盟的气球离终点只有50米的距离时，风向忽然发生变化，气球被困在崖壁上不能前进。见此情景，大联盟的所有男队员都纵身入水、跳进草丛中拉着气球前进，最终将气球拉到了终点，团队的协作不仅克服了困难完成了飞行任务，而且赢得了这个阶段比赛的胜利；更重要的是，用大联盟队吉新魁的话说“把团队精神飞回来了。”

　　这种合作互助不仅体现在每个组的内部，而且体现在组与组之间。特别是在两个组飞越神女峰一段，由于风向不利于飞行，两组迟迟不敢起飞。最后两组达成一致意见，大联盟的高新胜先飞，飞上去后如果觉得风向有利则通知太阳鸟队的刘翔，然后刘翔再起飞。刘翔则告诉队友：如果适合则起飞，如果大联盟出现意外则全力救助。经过艰苦的飞行，两队终于出色地完成了飞行。在飞行结束后，两个组的组长刘翔和高新胜紧紧拥抱在一起，用刘翔的话说“明白了这次活动的真正意义”。这种场景在后面的飞越石牌一段中救助被马蜂蛰伤的刘若寒等段落中也有精彩表现。

　　正是由于太注重“友谊第一、比赛第二”，节目中的竞争表现得不够充分。在每一组的飞行中，多数志愿者都更多的把比赛当成完成飞行任务，而没有真正当成竞争，虽然两队的队长重视一些，但仍然没能使节目形成一种竞争的张力，这可能与当地艰苦的飞行条件有关。

　　除了不多的几次飞行（如飞越滴翠霞）之外，没有形成激烈的对抗局面。

　　节目在进行剪辑处理时，更多的采用纪录片的剪辑方式，而没有采用戏剧化的剪辑方式，因此节目的飞行过程节奏比较缓慢，没能形成较强的张力；虽然随着节目的进行也做了一些努力，但总让人觉得不够紧张激烈。其实，为了增加节目的张力，使竞赛场面显得更加紧张激烈，可以采用更多的交叉剪辑，将竞赛过程中组与组的情况交叉剪辑，时间间隔可以越来越短，以形成较快的节奏感，避免节目的拖沓冗长。此外，还可以多使用一些飞行队员操作热气球的近景和特写，以及三峡自然山川的不同景别等，以增强节目的观赏性。

　　由于文化的差异，我国的真人秀电视节目需要充分反映我国的文化传统和主流价值观，将竞争和合作的和谐统一融入节目之中。同时，由于真人秀电视节目不同于纪录片，因此在节目的拍摄和剪辑时要根据节目的需要采用一些戏剧化和娱乐性的表现方式。

　　从边缘到主流

　　在西方的真人秀电视节目中，虽然由于前面所说的原因遭到许多批评，但仍然得到了广大观众的认可，收视率居高不下，这是因为它们反映了主流的价值观，与观众的心理需求达成一致。在我国的真人秀电视节目中，不仅需要反映我们主流的价值观，而且在操作上也需要获得主流的认可和支持。《飞越新三峡》就是一个以主流的方式制作的主流的真人秀电视节目，不仅获得了观众的认可，而且获得了政府的支持。

　　《飞越新三峡》的选题就很具有主流意识形态的色彩。三峡一直是我国的重要自然景观，在近年来实现了截流。由于三峡大坝的修建，三峡的自然景观发生了重大变化。在从旧三峡到新三峡的过渡中，不仅观众希望了解三峡最新的情况，政府也希望将三峡的崭新面貌在全国甚至全世界范围内进行推广。因此该节目兼顾了观众和政府两者的希望和要求。

　　在节目中，我们可以明确地感受到对新三峡崭新的自然和人文景观的推介。在每个竞赛段落，节目都要对当地的自然和人文景观进行介绍，如三国刘备托孤的白帝城、王昭君的故乡秭归、纪念抗日战争的石牌，以及充满着传奇色彩的神女峰、神农溪，具有地域特色的土家歌谣、船夫号子等内容。

　　在节目中，当地政府和民众的参与成为节目中的组成部分。在节目开始的段落有重庆市市长的祝词，在每项比赛结束后都有当地政府的盖章确认。在节目中还突出了当地政府和民众对节目组的帮助，如在神女峰下当地群众对太阳鸟队刘翔驾驶的热气球的集体救助，在大联盟队刘若寒被马蜂蛰伤后当地民众和医务人员的救援都成了节目的有机组成部分，它已经超越了志愿者个人超越甚至两组对抗的意义。节目成为我国秀丽山川和文化传统的集中展示；志愿者的“飞越三峡”成为国人众志成城、征服自然、追求成功的集体意识，也使节目打上了深深的主流意识形态印迹。

　　在真人秀电视节目的本土化过程中，必然面临如何处理与主流意识形态的关系。只有很好的认识这一关系并在操作过程中正确把握和表现这一关系，才能使节目更大气，也更易于操作。(冉儒学 作者单位：清华大学影视传播研究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