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四新 　李丹林 北京广播学院　副教授

　　三、单的例证－互联网与色情内容控制

　　a) 标准的相对性

　　如今，说互联网是一个充斥着色情的地方，恐怕很少会有人反对。互联网上的色情内容有图片、栩栩如生的电影，也有有声文件和色情故事、笑话等。大多数色情内容都可以通过万维网（World Wide Web）网页获得；但有时这些内容也通过诸如新闻组这样的通信程序传播。互联网还使得通过计算机屏幕和键盘讨论性行为、观看性行为实况和进行虚拟和真实的性行为交易成为可能。在线聊天系统（Internet Relay Chat）还能够让用户集体讨论与性有关的话题、信息，交流与性有关的图片和音像资料等。对于使用互联网的用户、特别是年未成年人来讲，不仅会在不经意之间遇到这方面的材料，而且还会成为某些犯罪分子、特别是恋童癖侵犯的对象。因此，除去其它方面的原因不讲，仅从保护未成年人身心健康的角度来讲，就足以为政府控制网上内容、特别是色情内容提供了足够的借口。所以大家有以下的共识并不奇怪：一个国家应当在本国范围内，对占有和传播淫秽、下流的色情材料进行控制。但接下来的问题是，用什么样的标准确定淫秽或下流以及，政府会不会借保护未成年人身心健康之名，行压制表达自由之实或者，当表达自由的权利与其它权利、如保护未成年人身心健康的利益发生冲突时，如何在二者之间求得平衡？这首先是一些因国家、地区甚至社区而异的问题。其次，由于互联网的全球性，使得我们同时又不得不将这一话题置于一个更加广泛的背景之中。

　　从全球范围来看，并不存在淫秽和下流的标准，关于裸露和性描写方面的歧义最大。例如，在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国家，人们认为成年人的裸体图像是完全可以接受的，描写性行为的杂志、音像、图片等可以公开摆放在商店的橱窗和柜台上面。 而在一些根据正统伊斯兰教义制定法律并建立文化的国家里，如沙特阿拉伯，裸体画面本身就已经违犯了法律，更不要说对性行为的描写了。

　　即便同属于比较开放的国家，确定淫秽的标准差别也很大。例如，在英国，淫秽概念是基于作品可能会对观众或读者产生影响而确立的。在1959年淫秽出版物法案的第1条第1款对淫秽定义如下：如果一篇文章的效果或者其中任何语句作为一个整体的效果会腐化或者引诱一个经过各方面考虑后仍然阅读、观看或听取其中包含的内容的人堕落的话，则该文章被认为是淫秽的。该定义不仅限于描写性方面的材料，关于暴力行为的描写也被认为会腐化和引诱人们堕落，因此也是淫秽的。 相比之下，在美国，淫秽刊物只限于描写性方面的内容，根据当地社会的标准判定这些材料的内容是否迎合人们的色情需求，并且描写了所适用法律规定的性行为。 因此这种判定的标准不是材料引起的效果，而是它是否违反了当地关于性行为描写的相关标准。结果是在一个州可以接受的作品，在另一个州却被视为是淫秽物品。这在United States v Thomas 一案中表现得很清楚，该案中，一个公告栏的操作员从加利福尼亚引渡到田纳西州接受刑事指控。被告辩称存放在加利福尼亚计算机上的这些材料，并没有违反加州当地的标准。 但法庭认为，本案应以收到和浏览该材料的田纳西州当地标准为根据。

　　各国关于何为色情的标准同样大相径庭。作为一般原则，描绘有未成年人参与的性行为本身就属于不合法，不管这种描绘会引起什么样的效果还是当地标准是什么。此外，描绘以未成年人形象出现的成人的性行为也被认为是非法的， 而经过处理（如用电脑技术操纵图象）将成人与并没有色情因素存在的未成年人的图象混合在一起也被认为是不合法的。 但是，对于允许性行为的年龄国际上没有统一标准。因为，在英国这种情况下未成年人是指十六周岁以下的人，而在田纳西则是十八周岁。

　　b) 现实生活中的色情内容控制

　　现实生活中，法律首先在控制色情内容方面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许多国家的法律都禁止向青少年出售色情内容的读物， 并对对各种不同渠道、不同形式的色情内容从立法和司法上予以限制。违犯法律规定的人可能面临着监禁、罚款。这在一定程度上会对控制违法制作、传播色情内容、特别是与青少年有关的色情内容有明显的效果。其次，正常而有良知的人不会向青少年传播、出售色情内容，因为他知道这样做不仅犯法，而且与主流社会基本的价值观、道德观相悖。每一个人都不希望被别人视作向未成年人传播、出售色情内容的者，因为这无异于说他是一个道德败坏之人。而一个失去了好名声的人，很难想象别人会与其进行正常的交往。因此，一定的道德规范同样对色情内容在未成年人中的传播，起着抑制、限制的作用。第三，市场交易过程中的规则也会以某种方式拒青少年于色情内容之外。市场基本的价值规则要求用金钱来换取自己所需之物，无论是以印刷形式存在的色情内容，还是以一定的电子文本形式在市场上流动的色情内容，一般不会免费在市场上进行传播。所以青少年会因为自己在经济能力上的欠缺而无法象成年人那样，用金钱来购买到色情产品和色情服务。第四，法律、道德和其它社会规范以及市场交换规则，共同发挥作用并组成现实生活中限定色情内容在未成年人中传播的规范结构。在这样的结构中，青少年、特别是年龄小的未成年人、基本上不可能克服并逾越自己在相貌和其它身体特征方面与成年人之间存在的差别， 这样就决定了未成年人不可能以欺骗的方式获得色情内容读物。再加上色情内容的出售、传播必须以面对面的方式进行，更增加了色情内容的在未成年人中传播难度。这样，国家对色情内容的控制，特别是其在未成年人中间的控制，虽然不可能达到十全十美的地步，但总体上来讲，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政府保护未成年人身心健康的目标也不会变得遥不可期。

　　c) 网络空间的色情内容控制

　　政府对网络空间的色情内容的控制会出现完全不同的情况。第一个不同体现在市场规则对色情内容的影响方面。现实生活中的色情内容的产生、传播需要一定的经济投入，对色情内容的消费需要一定的金钱。网络空间却不一定需要经济投入，至少不象现实生活中的投入那么多。比如在现实生活中，你想将一张裸体照片传播给一定范围内的读者。你所要传播的范围越广，意味着你越需要投入更多的金钱和精力。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传播还会受到来自于空间方面的限制，比如你想要在现实生活中将这张裸体照片传播到其它国家就并非那么容易。更为重要的是，如果你的行为违犯了法律的规定或侵犯了他人的权利，司法机关很容易找到你，在这种情况下，你还会受到刑事处罚或承担民事诉讼所产生的费用。相比之下，在网络空间做这事情却非常容易，只要你拥有接入互联网的基本设施和一台扫描仪，你就可以将同样的照片扫描到你的计算机上，并通过、比如新闻组让全世界的人看到这张照片。而你的破费也仅仅是接入互联网的费用。而且更为重要的是，互联网还支持匿名通信，你完全可以以匿名的方式来传送它，并因此而减少或避免应当承担的法律责任。对于读者来讲，网络空间色情内容的检索、下载在许多网站都是免费的，至少新闻组里的色情内容是无须付费的。因此在网络空间，基本上拆除了在存在于现实生活中的限制。

　　更为重要的还不是市场方面的制约，而是网络空间与现实生活中制约色情内容传播的规范结构方面的不同。现实生活中，限制色情内容的规范得以在实践的层面上产生作用是因为伪装是一件困难的事，比如未成年人要欺骗说自己是成年人并取得对方的认可几乎是不太可能的事。年龄越小的未成年人就越是如此。并且除了相貌和其它身体特征方面的不同外，还存在另外的检查机制，如检查各种各样载有身份信息的证件。但在网络空间却不在未成年人想要掩盖的事实，因为交流是通过数据包的传送来进行的，它并不要求你出示身份方面的证件，而且象在申请一个免费或收费信箱时通常会出现的情况那样，未成年人可以伪造自己身份方面的信息，或者换句话说，如果你是一个未成年人，你完全可以以成年人的名义与一个不可能、也不需要和你面对面的人进行交流。所以在网络空间，一个未成年人不会遭受现实生活中通常容易遭受到的区别对待。与你进行交流的成年人也无须将国家制定的法律运用到对自己行为的约束中，因为法律在有些情况下认为：不知者不为罪。结果我们当然可想而知：网络空间虽然不是法律管不到的地方，传播色情内容给未成年人会受到与现实生活中同样的法律约束和制裁，但网络空间的色情内容控制却不象在现实生活中一样容易。

　　四、过滤与分级

　　对图２更仔细的分析显示：用户读取数据持续集中在一个操作员的情况，在服务器层面上与网络的分散性特征是相悖的。因此，除了对互联网上的内容进行限制的内部合作之外，在互联网服务提供商层面上存在的瓶颈也会在两种可供选择的方式－过滤(filtering)或分类(labeling)－为政府对互联网上的内容进行控制提供了两种方式。

　　在用户的层面上早已存在多样化的过滤。例如，为了防止未成年人接触网上不良内容，家长和学校可以直接在他们的计算机上安装过滤软件。过滤软件的特定功能是：通过自动堵塞包含有特定关键词语的网站的内容。在互联网服务提供商一端可以开发出非常有效的过滤软件并将其运用到对内容的选择、控制过程中。之所以如此，是因为用户必须通过当地的ISPs提供的服务上网，而政府可以迫使ISP接受其对互联网上的内容提出的要求，当然包括对内容进行控制的方面的要求。例如，政府可以命令那些在其国境内的互联网服务提供商，并通过它们的服务器屏蔽掉政府所不喜欢的内容或全部堵塞政府所认为的不合适的网站。用户可以借助于特定的技术手段，通过一个国外的操作员访问互联网，也可以直接接入一个特定的国外服务器或数据库。 比如，在所有位于欧洲的互联网服务提供商过滤掉所有包含有种族主义宣传内容的网站的情况下，虽然欧洲的用户不能直接通过当地的互联网服务提供商提供的服务读取到这些内容，但用户可以通过连接一个其服务器位于美国互联网服务提供商提供的服务来浏览这些网站的种族主义内容。当然，这种操作需要更高水平的技能和更多的投入。 因此，对于大多数只掌握了基本的互联网上网技术的用户来讲，当地互联网服务提供商按照政府或国家法律要求对内容进行的过滤，无疑会将他们挡在所谓的非法内容之外。

　　从理论上来讲，另外一种政府推动其内容控制政策的办法便是内容分类。我们之所以可以通过任何一台计算机浏览网站上的内容，是因为通用的技术标准－（TCP/IP）协议－发挥作用的结果。由于专为互联网设计的协议是单一和标准化的，所以任何一个计算机上的浏览器都可以阅读网站上的内容。然而，如果生产的浏览器只能按照新的标准发挥作用，不符合新的标准的网站的内容便无法进行阅读。相应地，数据也不能通过采用了新标准的服务器传送。在理论上来讲，政府的内容控制可以从浏览器与新标准存在的可能的矛盾中获益。政府可以命令浏览器的分发者在他们的软件中置入一种过滤系统，借助于网站的内容标签，即由政府的互联网登记部门审定的、描述网站具体内容的技术分类。这种过滤系统可以分辨某个网站或网页的内容类别（比如商业、色情、仇恨言论等），从而可以实现对某些政府所不喜欢或非法的内容的堵塞、屏蔽。由于并非所有的国家都对互联网上的内容实施了内容分类，在这种理论上的互联网环境中，某个内容没有分类的网站管理员仍然可能将其网站的内容上载到国外的服务器上，而用户可以继续从没有实施内容分类的国家，浏览网站的内容。当然，在建立了内容分类制度的国家，政府可以对某些特定网站的内容进行成功的屏蔽。此外，政府不仅可以命令浏览器的分发者对他们的浏览器进行一定的技术处理，政府同样还可以责令其境内的互联网服务提供商和其它的服务器管理者采用一定的技术手段，对不合格的内容进行控制。这样政府便可以在本国网络系统的瓶颈处，实现对内容的相对有效的控制。

　　五、结论

　　最后，内容过滤和内容分类已经或正成为政府控制网上言论的主要措施。 它提请我们认识到：互联网并非从本质上完全拒绝内容规范。互联网只是对政府企图控制流动于其上的内容提出了一种完全不同于传统媒体的挑战。这种挑战使得政府对内容的控制变得相对困难，但并不是说政府在面对这种挑战时无能为力。事实上，只要政府不惜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同时又敢于或不考虑观新念市场上言论内容或品种的减少，政府完全可以采用于各种各样的方法，包括借助于市场的力量，采用间接的方式，对互联网上的内容进行有效的控制。

　　下述一位学者与互联网内容控制有关的有声有色的分析，也许有助于我们对这一问题的理解：

　　许德拉（hydra）是一头神话传说中长了许多头的怪兽，其中有一个是永远不会死的。每次当其中有的一个头被砍断时，马上会重新长出两个头。对互联网上内容的规范犹如对付一头现代的许德拉。几乎每一次阻止读取某个网站内容的企图，如果缺乏任何极端的限制策略、手段的话，都可能被轻易地破解。许德拉会被英勇的办法杀死：根据希腊神话，大力神赫尔克里斯（Hercules）最终消灭了许德拉,其方法是烧灼其残肢并将其不死之头从躯体割断。一个国家越是奉行并实施对互联网上的内容进行控制的政策、法律，它就越是不能充分获得互联网所带来的好处并越有可能冒被甩在信息技术革命后面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