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得到什么暗示似的,一段时间以来,一些媒体开始紧盯着乞讨人群不放,不断向读者捧出诸如“丐帮”、“恶乞”、“骗讨”的“新闻”。在这些事件中,乞丐们靠博取人们的同情心致了富,靠操纵一些可怜的乞儿坐享其成,一水儿面目可憎,“农民式的狡猾”,而那些施予者则成了富有同情心的傻瓜,成了可怜的受骗上当者。而与此同时,一些地方的禁讨令出台了,禁讨区划定了,警察开始义无旁顾地对乞讨者采取行动了,或驱而逐之,或拘而留之。
媒体语境与政府做法两者有怎样的关联,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当我在报纸上连篇累牍地读到一些“可恶的”乞丐之时,却鲜有看到一些真正可怜的乞丐的报道;当我看到对那些靠乞讨过上体面富足日子的披露时,却极少能看到对一些正为生存而挣扎着的人的追踪。而不能不承认,在这个社会的确存在着那样的群体。当那些搜奇的目光盯住此一群体时,对彼一群体的无视已自不待言。更何况,对此一群体的报道,除了恶与骗之外,我们真的有足够深入、全面并真实的了解吗?但是,一些媒体对丐帮秘闻的“披露”仍乐此不疲,眼下便有一例。
这是来自2月21《辽沈晚报》的消息:腿部有残疾、已在葫芦岛娶妻的王某,在盘锦靠“乞讨”生活了8年,在这8年中他竟用“乞讨”骗来的钱在家里包起了“二奶”。近日,经过盘锦市救助站工作人员的耐心劝导,王某终于回心转意表示不再靠“乞讨”骗钱,要凭借劳动赚钱。而被王某包养了3年的女子也离开王某,独自一人回到老家抚顺。报道称,王某的乞讨收入“每天少则几十元,多则上百元”。
老实说,我无法判断这则消息到底有几分真。据悉揭穿王乞丐“骗讨”真相的是救助站工作人员,但是你能相信他们一连几天在街上盯视并跟踪一名乞讨者,并大费周章地向其左邻右舍打听其生活起居情况?收容制度取消后,救助站已不再是具有“执法权”的机构,他们有什么理由抱定“少一事不如多一事”的心态做这件事,并且还能让一名吃了8年“骗讨”甜头的乞丐在他们的劝导下悬崖勒马,幡然醒悟?我不相信,一个一直靠“骗”为生的乞丐,又会老老实实地告诉他们他一个月的收入可以高达二三千元之多?
再说那个“二奶”。报道没有提供更多的东西,只说是一名来自抚顺的30岁妇女,和王乞丐走到一起是因为王乞丐“用讨来的钱为小兰买了新衣服和其爱吃的食物,之后王某信誓旦旦地向小兰保证:今后小兰只管呆在家里,生活来源全由他一人承担”。我们不知道她因何而来,也不知道在这种表象的背后,有一些怎样深沉低回的故事。但我们知道,这个“二奶”绝不同于那些达官贵人身边的佳丽,她和王乞丐,都同是天涯沦落人。他们每月的乞讨所得既便真有二三千元,又能如何?而当我们以轻慢的语气,说到王乞丐当初怎样“收买”她时,我们难道不曾理会,那信誓旦旦里的真诚?当他说道“生活来源全由他一人承担”时,又如何不是一种责任,一种关切,一种无私?难道没有人为此而感动?
根据新闻的介绍,每天王乞丐回家后,小兰总是端上热乎乎的饭菜。当然,有时小兰还帮助其一起到外面“骗讨”:平日里王乞丐在商业街旁边乞讨时,人信总会发现离他不远处总会有一名30岁左右的妇女在默默地注视着周围的情况,当天色渐晚时,那名妇女还趁人不注意和王某一起离开。我不明白报道为何要营造出一种他们正“狼狈为奸”的氛围,要让人相信他们的可恶。在我看来,那却是身在低层社会的相濡以沫,那所谓“默默地注视着周围的情况”的举动,难道竟不是一种相依为命的默契与关怀?对此,难道也没有人为此而感动?
王乞丐是有家室的人了,所以我无意发表支持如报道所说的“包二奶”的言论。但是,民间的低层的真实生存,恐怕不是坐在书斋里的人能想象得到的,当然也不可能是一则数百字的报道所能演绎清楚的。但在一些主流的目光中,他们只能是沉默的,任人编排的,他们连最基本的话语权都没有。我不可能知道,那位“二奶”在救助站工作人员的“劝说”下离开王乞丐之后,将面临怎样的生存。我也不可能知道,在媒体及有关人士如炬目光的洞察下,包括王乞丐在内的巨大的群体又将面临怎样的生存。
当然我得声明,我的怀疑是没有事实支撑的,除了作为人的正常思维方式。或许穷人真的那么可憎,或许有关部门的工作真的做到了位,感化作用真的这么强大,则这件事真如报道所说也不一定。再说,作为一个新闻人,对于见诸报道、成为白纸黑字的新闻原本就不应作它想——虽然我一想到万一我的眼睛欺骗了我对新闻的信仰,就感到后怕。所以,权将我的说法当成是一家之言吧。而我也只是希望,当我们的媒体在热衷于“搜奇”之时,能够尽量做到翔实和充分,能够少一些先入为主的成见。(稿源:红网)(作者:杨耕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