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记者 郑作时    发自北京、河北

　　2003年8月18日中粮酒业20周年庆典上，当40岁的总经理曲喆举起酒杯，而平均年龄60岁的，中粮旗下三个葡萄酒厂各自的原第一把手均以下属的身份站在曲的身边的时候，台上台下的人都明白，这说明了中粮凭借自己的资本实力，已经稳稳地站在了实业家的肩膀上。

　　这晚使曲喆都有些醉意的庆典，竟被放在工厂一万多平方米的地下酒窖里，委实带着很大的炫耀色彩。经过葡萄园里丰收待望的景象、提琴手和手风琴手现场音乐的铺陈，记者们无不对看不到头的橡木酒桶印象深刻。而这仅仅是中粮手中资产的一个小零头。

　　除了这个酒窖以及相应的生产设备，酒厂还有6万亩的葡萄园；而所有这些资产加起来，也只不过是中粮酒业下属三个厂中的一个；如果再往上看，在与中粮酒业平行的层面，中粮还拥有着五大产业，包括以“福临门”为品牌的五大油厂、以“金帝”巧克力为主的食品厂、以“凯莱”为品牌的地产和酒店、与可口可乐合资的灌装厂和中粮美特容器厂；而所有这些实业加起来，也只占到了中粮总版图的42%。

　　至少记者在这极尽炫目的场面背后品味出来的含义是：针对葡萄酒行业现在密集的对手，实力强大的中粮酒业无所畏惧。

　　“皮包商人”的优势和劣势

　　能让业内大腕低头的，当然不是一般的资本。

　　中粮在20年内，零零散散向葡萄酒这个新兴行业的三个工厂投过资，形成了在中粮的长城品牌下的“沙城长城”、“华夏长城”和“烟台长城”三雄乱战的局面，曲喆的评价是“构成了很大的内耗”。

　　具体地讲，沙城长城主要生产干白葡萄酒、华夏长城生产干红、烟台长城则两者都有，三个厂除了共用长城标识之外，产销体系都各自为政，股权上也是五花八门，华夏是中粮的全资子公司，但在烟台中粮的股份只占了60%，在沙城只占50%。

　　这种松散状态在中粮现任掌门人周明臣看来，是必须立即纠正的。2001年中粮为此一拿就是1.58亿，一举吃下了沙城长城的全部股份。以后又投巨资，用两年的时间对长城的品牌标识进行全面改造和推广。

　　在这一次庆典上，标识性人物陈章良也出现了，这位前北京大学副校长现在是中国农大的校长，他到庆典上宣布的是中农大将与中粮酒业全面合作成立葡萄酒学院，中粮在此的前期投资就达到1000万，显然周明臣和曲喆们想要通过这一行动确立中粮酒业在这个行业内的技术领先形象。

　　在这个完美的故事中使人稍感不足的是，中粮财大气粗的资本多半来自它几十年来对整个中国粮油进出口领域的垄断。这种垄断给中粮公司本身带来的利益不计其数，可口可乐公司一位资深副总裁回忆说，在可口可乐最初进入中国的时候，它采取的是这样一个措施：把一条灌装生产线送给中粮—订购生产线的钱一半由可口可乐支付，一半先由中粮支付，再由可口可乐向中粮提供生产所需的原液抵偿。而可口可乐这样做的目的，只是为了让70年代末在中国已经开始出现的外国人—可口可乐的用户能在中国也喝到他们的产品。当然，这顺便也为可口可乐以后进入中国成为所有本土饮料企业谈之色变的对手打下了基础。即使到现在，中粮仍然垄断着大陆和台湾之间的粮油贸易。

　　数十年的对外贸易生涯无疑使曲喆这样的中粮子弟兵较本土实业家更为通晓国际通行的游戏规则，也使他们更懂得如何去吸引眼球。就在这个庆典上，惊叹于中粮的不吝之余，所有媒体记者都会赞叹于曲喆们的构想—在葡萄园长长的道路上，出现在眼前的，时而是埋头于颜料的画童，时而是颇有流浪艺人风格的演唱组，如果不是十分清醒地意识到这些人将在庆典以后迅速消失的话，确实很有可能把河北昌黎的这个葡萄园误作是中粮酒业一直要推广的波尔多（法国美酒城市）。

　　但是在所有的优雅和浪漫背后，当记者追问长达两年之久的长城酒业整合过程是否已经完成的时候，曲喆把整合说成是一个企业的长期过程。

　　这显然是模棱两可的答案。事实上中粮酒业在开始整合三个长城葡萄酒厂的时候提出的目标是相当明确的，就是提出新形象、规划已有生产能力、整合三家工厂的已有销售渠道三个方面。而两年之后中粮更多提的是已经完成了长城新标识的提出和推广工作，在后两个方面却避而不谈。

　　也许在这三个方面的得失恰好反映了从垄断的进出口商现在正努力地转向实业的中粮所特有的优势和劣势，他们擅长运作资本但对实业的控制能力要弱、擅长运作社会关系但对具有激烈利益矛盾的厂商关系处理有所回避。

　　恐龙还是土狼？

　　在中粮的葡萄酒领域，曲喆的任务相当不轻松。如果借用中粮掌门人周明臣的比喻并把它扩张一下的话，那就是在中粮这头恐龙后面，土狼已经出现了，而门外的狮子也在不断地向里张望。

　　回顾历史，用恐龙来形容中粮相当贴切。在它的五大实业产业中，中粮的特点就是利用它在进出口领域看得远的优势，在粮油领域抓住中国在与国际接轨中产生的新需求建立自己的实业基础，90年代初，一句“金帝巧克力，只给最爱的人”就成就了中粮在巧克力方面几年的优势；在油脂业，一个小包装精炼油的概念使中粮先后建立了“金龙鱼”和“福临门”两大领先品牌，中粮利用的是恐龙的身高和体壮的优势。借助身高看得远，它可以领先在业内推产品，借助体壮资金大，它可以在别人前面上规模。

　　葡萄酒行业也是如出一辙。在华夏的第一瓶干红葡萄酒出现以后两年，红酒市场就像被念了“芝麻开门”的咒语一样，忽然打开了，而且到现在为止都在猛涨之中，市场的年增长率远远高于其他行业。在这样一个市场中，中粮的优势显而易见，相对于市场三巨头中更老的“张裕”和“王朝”，中粮有相对灵活的优势，而对于其他后来投入葡萄酒领域的资本，中粮的身躯庞大，是个令人生畏的对手。

　　但是隐忧已经出现，这样一个高增长的市场不会不引起其他大资本的垂涎。就在中粮酒业庆祝20周年的时候，新天国际宣布在新疆投资6亿进入葡萄酒行业，行家们估计，这样的投资今后还会不断出现。另外中国入世以后对于幼稚工业的保护也即将结束，国外的葡萄酒巨头也要进入，中粮接下来将要面对的是一个迅速增长的市场和比市场增长还要迅速的竞争。

　　在竞争的这个阶段，中粮的劣势将会有所暴露，因为这个时候的竞争是先机因素已经是一个前提，巨头们的体量也大致相当，比的是速度和控制力。在巧克力的竞争过程中，中粮在这个阶段应该是比较失色的。虽然占了先机，也取得了巨大的市场和很强的认同感，但在如“吉百利”这样灵活的对手的狙击下，中粮的“金帝”在市场上失去了位置。

　　但我们似乎无法从“金帝”在竞争中的表现去预测中粮在葡萄酒行业的表现，虽然大部分从垄断中走向竞争的原来国有体制之下的公司在速度和控制力上都因为习惯于原有体制下的丰厚利润而有反应迟缓的特点，但中粮却有一个反例，在它投资的另外一个半实业半贸易的领域—中粮期货中，我们初步看到了土狼的特性。就在前不久，中粮期货凭借着自己在大豆上巨大的现货交易量，在期货市场上呼风唤雨，打了一个巨大的胜仗，虽然有操纵市场的嫌疑，但我们却看到了中粮在它木桶的最短板—速度和控制力上的改变，有着恐龙身躯的中粮在它的局部显出了土狼的肌肉。

　　偏执中粮

　　一个有着恐龙和土狼双重特征的中粮是一个真正令人生畏的中粮。而在背后推动恐龙式中粮前进的，是它的掌门人周明臣。

　　从一个单纯的进出口商向实业进军，周明臣领导下的中粮大有自绝后路的勇气和决心。1998年有关方面就批准了中粮在国内A股市场上市，但已经有了两家香港上市公司的中粮并没有追逐在国内上市的溢价，而是先后把实业中的葡萄酒和食用油两大块业务都注入到了早先买入的香港上市公司“中粮国际”的体内。

　　在周多少有些偏执的推动下，中粮在1992年外经贸领域放开、外贸企业从几百家扩大到几万家的情况下持续地获得增长，到现在为止已经连续六年进入全球企业500强。但周自己也承认，中粮的增长取决于“一个好的班子”，而不是一个可持续的好的制度。周直言说，在国有体制下，中粮的激励机制还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2002年，周明臣获得了“最受尊敬的中国企业家”这一荣誉。而从此之后，中粮和周明臣在媒体上的曝光频率就相当之高。

　　而现在给予市场化的中粮以尊敬似乎格外重要。虽然市场化进程在中国已经深入人心，但近一两年来，以各式各样其他面目的市场化倒退措施连续不断：电力行业的“电网自然垄断说”、民航的“价格听证制度”、电信IT领域的“国家安全说”、重化工业的“重复建设说”等等。在所有这些似是而非的学说后面，国字号大公司的利益时隐时现。从根本上说，这些国字号大公司一方面已经客观地成为经济领域中的一个存在，具有资本和人脉优势的这些公司很容易把这两种优势转化成政策优势，从而为自己谋取更大利益，避免所在行业进入给社会和消费者带来更大利益的竞争状态。

　　无可否认，中粮在不少领域还占据着垄断的地位，但是周明臣之所以被人尊敬，是因为他虽然利用了以前和现在的垄断所积累下来的各种优势，而他做的，却是为一个垄断性公司搭建了一条通往市场化的道路。

　　而这是消除垄断的根本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