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张蔚 嘉宾：益西加措

　　扎布，孔市长，你又下乡呀，我调到阿里去了，大干部活菩萨，活菩萨……

　　张 蔚：刚才我们看到的是，一段大家都非常熟悉的电影资料片段，我身边的这位嘉宾和影片中的主人公有一段不解之缘，我们这位嘉宾就是来自《西藏日报》的，曾经采访过孔繁森的《西藏日报》的记者益西加措，你好欢迎来到我们的节目。刚才我们在这个片子里看到阿里，这个阿里在藏语里到底是什么意思？

　　益西加措：我老家就是阿里的。

　　张 蔚：你是土生土长的阿里人？

　　益西加措：对、对、对，阿里藏语意思就是王的领地。

　　张 蔚：你今天来我们节目穿的是传统的藏族服装，平时在家里也穿这种服装吗？

　　益西加措：在家里除了过年过节以外，现在机关里穿的少，基本上不穿。

　　张 蔚：非常感谢您能这么盛装参加我们的节目，很多人都没有去过阿里，从影片上看到的毕竟是间接的，您能不能给我们这些没有去过阿里的观众？描述一下阿里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益西加措：阿里是西藏的西部，平均海拔是四千五百多米，大约有三十多万平方公里，总人口现在已经发展到了七万多，但是严格来说是个地广人稀，各方面相对来说还是比较偏僻落后。

　　张 蔚：您1994年随孔繁森去牧区采访的时候，那一次是有计划还是碰巧碰上的？

　　益西加措：也不完全有计划，当时是孔繁森同志在拉萨开完会以后，他要回阿里急着去贯彻落实会议精神，我正好也要回阿里去探亲，这样就找了孔书记，因为我过去也认识他，我跟领导到阿里去搭他的车，另外《西藏日报》当时要写阿里的一篇特稿，每个地区要写一篇，其中阿里有一篇，这个任务当时也是交给我和另外一个同志。

　　张 蔚：所以您等于是搭孔书记的车去阿里。没有准备去采访他？

　　益西加措：对，当时没有预先去采访他的计划。

　　张 蔚：以前认识孔书记吗？

　　益西加措：孔书记曾经在西藏见到过几次，曾经当过冈巴县委副书记日喀则地区，后来当过拉萨市的副市长，我认识孔繁森同志是他当阿里地委书记以后，实际上他当地委书记到后来去世时间不是很长，我更多的认识他也就是1992年到1993年期间，不是特别熟。

　　张 蔚：第一次见到孔书记是在什么情况下？

　　益西加措：第一次就在拉萨市，有一次拉萨市在开一个会议，他当时已经任命为阿里地委书记，介绍的时候说，这是新任的阿里地委书记，我正好又是阿里人，过去一直在阿里记者站驻站四年多，我就去找孔市长当时他是副市长嘛，就认识了他，他说我就要到你的家乡去了我说非常高兴，当时就这样一个情况。

　　张 蔚：对他第一印象是什么？

　　益西加措：进入西藏像孔繁森这样的汉族干部很多，应该来说当时他跟其他的汉族领导干部

　　也没有更大的区别，印象也就是他是一个平易近人，比较开朗大方这样一个人。

　　张 蔚：他善谈吗？

　　益西加措：他比较善谈，他老家是山东，一般叫他山东大汉，喜欢结交朋友，他有很多朋友，包括咱们记者，新闻记者朋友很多，应该是开朗的外向型的一个人，应该说是一个比较典型的山东大汉。

　　张 蔚：怎么萌生这个想法，要想采访他，要用笔来纪录他？

　　益西加措：因为在孔书记去世之前，也算是当时一个先进人物，他在这之前也是全国民族团结先进个人，另外他在拉萨市担任副市长期间，又收养了藏族孤儿，这样事情对他来说也是有新闻价值，当时我们去阿里他是地委书记，地区的最高领导，主要的任务是完成这篇特稿。

　　张 蔚：所以写特不如就写他？

　　益西加措：特稿就是要访问他，看他整个地区的思路，他来谈，这样我们就一同跟着到阿里，因为从拉萨到阿里，沿途要经过三个县，主要是沿途他深入群众当中，就拍了这些照片。

　　张 蔚：你们一共走了多长时间？

　　益西加措：近一个月，因为要停很多牧区是吧，他要到很多乡村农牧户，他过去也是一直这样。

　　张 蔚：您是一个记者，孔书记到牧区视察工作或者去探访这些牧民，老有记者在他旁边 他习惯吗？

　　益西加措：习惯，刚才我讲他记者朋友很多，当然对报道他本人也不是很同意，但是拍一些照片问一些情况，他都是很支持的。

　　张 蔚：支持记者工作？

　　益西加措：应该说在近一个月一同走过的日子，有很多事情让人很感动。

　　张 蔚：能不能跟我们分享一下您最感动的事情？

　　益西加措：当时是从拉萨到阿里地区所在地叫狮泉河镇，这个地方是有一千七百多公里，沿途要经过好几个县，其中我们经过的一个海拔比较高，应该说是地区里海拔最高的地方叫改则县，改则县里又有一个最贫困的最边远的一个乡叫玉扎乡，孔书记在这之前已经三次去过那个地方，因为那个地方比较贫穷、比较落后一些，然后他说我还一定要去，还是要去看乡的群众、牧民，尤其他都是带着一些药箱，带着一些东西还要给基层干部，一些群众要送。

　　张 蔚：他每次出去都带着药箱是吗？

　　益西加措：基本上是这样。

　　张 蔚：他有一些医疗知识是吧，能够给人看病？

　　益西加措：对，对，对。

　　张 蔚：后面有一张照片是不是他在给一个藏民看病？

　　益西加措：对，对，对。这也当时是在玉扎乡、改则县的玉扎乡拍的，他带着药箱里面也是他自己买的药，自己出钱买的药，然后给群众看病，当时记得有十几个都看病，这还有个趣事当时我给他当翻译；有一个比较年轻的，大概是二十多岁的牧女，孔书记给她摸脉叫诊脉，然后他就跟我悄悄说；这个女的，你问她一下，是不是成家了，我就问她那个女的说没有，后来孔书记说她怎么有身孕了，她已经有身孕但是没成家，你就不要翻译翻给她，我比较熟悉牧区的情况，就翻过去了孔书记的话；那个女的就说虽然没成家但是已经有个男朋友，确实有身孕。

　　张 蔚：他这个人比较敏感 知道这个，像咱们一般人理解，一个没有结过婚的女孩，可能会觉得很尴尬？

　　益西加措：在帐篷里面，研究整个工作，贯彻会议精神，整个抗灾自救，对牧民脱贫致富方面的决策，这个会议一结束以后，他就说，走咱们俩个到牧民家里去看看，他让我当翻译；因为他藏语不是很会，藏语也有方言，阿里的藏语跟拉萨的藏语不一样，他过去在拉萨当副市长可能会一些藏语，但是在阿里地区又听不大懂，所以他叫我们老乡当翻译。

　　张 蔚：作为一个汉族的干部到少数民族地区去工作，还是有一定难度的，比如您刚才提到的语言上要攻克难关，跟人交流是很重要的，您刚才说，他不是第一次去那个地区了?

　　益西加措：对。

　　张 蔚：那儿的藏民对他熟悉吗？

　　益西加措：也有熟悉的，因为地区领导比较多，有的也可能也不太熟，但是刚才说的玉扎乡他四次去看，很多群众一过来说是孔书记来了，有的还说是咱们地区的大领导来了一个个的都围过来。

　　张 蔚：他还是很容易让人接近的人？

　　益西加措：他是平易近人啊，尤其是对那些生活比较差一点的群众，他是有很深厚的感情。

　　张 蔚：这真的是从一点一滴的能让他们感觉到，他跟那些藏民的关系是非常近的。1994年是什么时候在牧区走的，就是9月底，那跟中秋节是不是很近了？

　　益西加措：对，对，对。

　　张 蔚：你们中秋节也是在一起过的吗？

　　益西加措：是的。

　　张 蔚：那天在做什么？

　　益西加措：他从车上拿出来了从拉萨准备好的月饼，他走的时候就想到了，带上了，因为他也觉得中秋节，然后他说咱们到武警中队看一下，我们和那里的战士都比较熟，书记来了中秋节咱们在一起过，大家非常热闹，战士们也唱歌、孔书记也唱歌、我也唱了。

　　张 蔚：孔书记是个能歌善舞的人吗？

　　益西加措：他也不完全是那种能歌善舞的人吧，但是他也有自己喜爱的歌。

　　张 蔚：他最喜欢什么歌？

　　益西加措：有一个歌叫《说句心里话》他也比较喜欢，他当时也唱了这首歌，另外过去咱们媒体也报道过，孔书记最喜欢的西藏歌曲的歌名叫《同一个妈妈的女儿》，这里边有一段歌词叫做：太阳和月亮是同一个妈妈的女儿，他们的妈妈叫光明，藏族和汉族的是同一个妈妈的女儿，我们的妈妈叫中国，他非常喜欢这首歌；也经常去哼一哼、唱一唱。

　　张 蔚：你是什么时候跟孔书记分开的？

　　益西加措：我们十一是在阿里地区过的，到十一月的下旬，我就跟孔书记说特稿的任务已经差不多了，我就回家去了，书记说那好，临走的时候拿出一箱啤酒一箱饮料，说这个带给家里人喝这就是我跟孔书记最后一次见面了。

　　[短片解说词]

　　1994年11月29日，孔繁森在新疆考察工作途中，因车祸殉职，之后，益西加措先后采写了《在牧区的土地上》、《生命最后的日子》、《孩子们的好伯伯》等介绍孔繁森先进事迹的报道，并在《光明日报》、《西藏日报》上发表。

　　张 蔚：什么时候听说孔书记殉职的事情？

　　益西加措：是30日，我到地委组织部去，他们说孔书记出事了，当时我觉得这个不可能，我觉得这是个不能相信的事，不敢相信，再过一天以后，整个地区都知道了，很多人也是非常伤心。

　　张 蔚：这是在新疆因为出车祸而殉职的，他这次去新疆做什么的？

　　益西加措：他到新疆考察，另外自治区工作组陪着他们先到新疆，找到当时新疆自治区的领导，要求新疆还要跟阿里，新疆和阿里是连着的，就是一山之隔，给阿里更多的支援、支持啊。

　　张 蔚：所以他是为阿里的人民，想帮他们做事的过程当中殉职的？

　　益西加措：当时达娃专员给我介绍说，孔书记平时衣着比较简朴，他们买了新的西装、皮鞋、领带给孔书记的遗体穿上，然后一起往乌鲁木齐方向，运送到那边。

　　张 蔚：听说当时当地的群众非常哀痛，他们自发组织了悼念孔书记的活动是吧？

　　益西加措：主要是地区所在地和一些县城，因为知道的早，有些偏远的牧区信息没这么快就不知道，当时我刚好在一个镇里面，镇里面的很多群众知道非常难过，然后再过了一些时候，地区举行遗像告别仪式，很多人都来了，当时哈达如雪、哭声似潮，牧民主动取下帐篷上的经幡，牧女取下头上戴的首饰，以视对孔书记的悼念。

　　张 蔚：为什么要取下这些东西？

　　益西加措：因为这个就是一般是过年过节，心情好的时候，喜庆的时候。

　　张 蔚：喜庆的时候才戴的？

　　益西加措：这个对他们是个很大悲痛的事都表示悼念，对孔书记表示自己心里的一种哀思。

　　张 蔚：听说有一个画家还给孔书记画了一幅遗像是吧？

　　益西加措：对，对，对，当时不是要搞遗像告别仪式吗？需要有一个比较大的孔书记的像，

　　当时没那么大的像，这个画家姓韩是地区群艺馆的，他是画了一夜通宵没合眼，终于画出来了，就挂在群艺馆的悼念现场。

　　张 蔚：看来孔书记在当地人民群众和干部心里分量还是非常重的，后来您联续写过几篇报道孔书记事迹的文章，您当时就知道要树这个典型吗？

　　益西加措：当时也不是完全知道要树一个全国很大的典型，这个当时也不是完全向这方面想的，刚才我前面也谈过了，他是在殉职之前，也是一个先进人物，他的一些事迹，过去也在《西藏日报》一些媒体报道过一些，另外像收养孤儿，很多感人的事情人们都知道，后来收集他的一些资料、他的事迹，我想肯定还是很有价值的，我自己是出于对孔书记的一种感情出于一种记者的责任。

　　张 蔚：有一篇文章是你写的叫《孩子们的好伯伯》，报道了小学的孩子把孔书记的遗像

　　挂在教室里纪念这样一个事，这个事是怎么采写到的？

　　益西加措：这个文章叫《孩子们的好伯伯》当时登在《西藏日报》上，孔书记原来在拉萨收养的两个孤儿，刚开始收养了三个，后来有一个是另外一个领导收养了，到了地区以后，就在地区所在地的县，叫噶尔县的小学里，就把他送到那里念书，然后他还经常资助这个学校的学生，其中他们还介绍“六一”很多小孩参加运动会，但是脚是光着的没鞋子，孔书记他参加了“六一”活动，他自己收养的两个孤儿。

　　张 蔚：也在那个学校里？

　　益西加措：他说不行，后来他又给每人买了一双白的运动鞋，我要收集孔书记各方面的事迹感人的故事。我想学校噶尔县的小学肯定还有一些故事，我到这个学校，这个学校不远就在镇里桥的对面，找了以后当时一些师生，还有一些学生都一致说，孔书记对我们学校的恩德是太大了，太深了，我们有一个最大的愿望，就想因为那时候孔书记已经殉职了，我们就想在教室里挂一幅他的像；但是他们说还没有大的画像。

　　张 蔚：他们学校里没有？

　　益西加措：这个稿子报道了以后，有关部门也很重视，上级有关部门还赠送了雕塑，这个小学改名为孔繁森小学，当时是李岚清同志提写了校名。

　　张 蔚：现在孔书记收养的孤儿他们的情况怎么样？

　　益西加措：在经过有关部门赡养，前几年都参军了，咱们西藏的媒体也报道过，表现都很优秀，他们表示在部队里，他们把孔书记都称为爷爷，因为爷爷过去也是个军人，济南军区的，像爷爷那样，发扬爷爷的精神，要做一个合格的军人，将来为人民做些事。

　　张 蔚：不光是孔书记对孩子们很关心，他还经常去养老院探访孤寡老人是吧？

　　益西加措：经常是，有一次他到拉萨的敬老院里面，有一个藏族的老阿妈，脚比较冷，光着脚，他就把自己大衣解开，把老阿妈的脚放里面暖，所以当时老阿妈非常感动，在阿里他也经常关心，其中有一个叫丹增卓玛的孤寡老人，孔书记经常去带东西看她，只要他路过这个地方总是要去看她。

　　张 蔚：他对老人有这么深的感情，他自己有一个年岁比较大的母亲是吧？

　　益西加措：他过去是在阿里地区发生过严重的雪灾，雪灾对西藏高原的牧区是一个大灾了，有个革吉县叫亚热的地方，雪很大，天很冷，孔书记在那儿抗灾救灾，身体有点撑不住了；他给他的通讯员写了个纸条，说可能我身体有点抵挡不住，我万一有点什么事，你跟我家里说，我的事不要告诉我的母亲，当时也算是留个遗书吧。那次雪灾他还没出什么事，后来殉职以后他家里人都说一直没有告诉她（母亲），我想到现在她一直可能不知道。

　　张 蔚：在您眼里孔繁森是个什么样的人？

　　益西加措：首先他是一个好人，有着善良的心地，有着独特人格魅力，应该说他是个好人是个有魅力的人，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讲，他也是一个好党员，党的一个好干部，他自己曾经经常说的一句话：一个人爱的最高境界就是爱别人，一个共产党员爱的最高境界就是爱人民，他确实是做到了这一点。

　　张 蔚：您希望今后的这些人，如果想起孔书记，最值得他们怀念，最值得他们记住的是什么？

　　益西加措：孔书记生前写过一首诗：冰山愈冷情愈热，耿耿忠心照雪山，这是他自己生前生动真实的写照。

　　张 蔚：我们节目播出的时候，正好也是孔书记逝世八周年的纪念日，就像您刚才说的那样，我们也衷心的希望孔书记未完成的事业更好地继续下去，谢谢你。

　　益西加措：另外我给咱们记者档案栏目献一个哈达，表示我一个祝福。

　　张 蔚：好，谢谢！

　　益西加措：扎西德勒（吉祥如意）！

　　个 人 资 料

　　38岁

　　西藏日报记者部副主任

　　1988年毕业于中央民族大学中文系新闻专业

　　曾在阿里担任驻站记者四年

　　全国“五一”劳动奖章获得者

　　曾在全国百佳新闻工作者

　　2002年获范长江新闻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