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摄影/ 周万萍 当金山岭上薄雾笼罩,阳光开始给这雄伟的建筑披上金红色的外衣时,我总是情不自禁地一溜小跑到小金山顶上,再一次激动地按下快门。我知道,我这一辈子都不会离开长城。 我的家在河北省滦平县二道梁村,与金山岭长城直线距离不超过500米,躺在床上就能望得见“边墙”。每天早晨,阳光甚至会把一段垛口的剪影送到我门前50米的地方。 在金山岭长城开发为旅游区之前,我们的村子僻静而贫穷,大约要花40分钟走过一段河床,才能看到像样的马路。我生于1965年,家里兄弟姐妹6个,生活苦不堪言。9岁那年,一场意外的事故使我的左腿和左手受伤,因为没有钱及时就医,于是留下了残疾。1985年,我读完了初中开始回家务农。正好,金山岭长城修复工程在招工,一天一块五毛六的工资对我来说可是一个不小的收入,于是我成了一个修长城的民工,一干就是一年多。具体到我干的活,则是一趟一趟背着新砖上长城,这不需要技术,只要舍得力气和汗水。我能听见自己的汗水嘀嗒在脚下老城砖上的声音,渐渐懂得了为什么书上说长城是中华民族血汗的结晶。 1986年春天,靠着修长城的工钱,我攒下了40元,买了架旧的120海鸥相机。有了它,村里人都开始对我投来异样的目光。在那个年代我们那样的山村,相机确确实实是一件纯粹的“奢侈品”。不过我买这个奢侈品,是想靠它养活自己。金山岭修复后,名气大了,游客也越来越多了。新修的旅游设施占用了一些耕地,我们村本来地就不够,于是好些人开始做旅游的“生意”,卖点汽水、面包、纪念品什么的。我也开始卖汽水、面包,但我总想跟别人不完全一样。 一开始,我只给村里人拍照。渐渐地,脖子上挂着相机卖汽水,自然而然地也给游人拍点纪念照。我拍的是黑白照,每拍完一卷,骑车到离家13公里处的古北口镇照相馆冲洗,取回来再邮寄给顾客。金山岭的长城摄影部就这样诞生了。后来,我花了187元钱买了架虎丘135相机,拍摄彩色照片。冲洗、买胶卷都要到北京,当天还不能返回,得住店吃饭,如此除去成本,也挣不了多少钱,但好歹可以勉强养活自己了。 1987年,万里长城被列入了“世界文化遗产”名录。“万里长城,金山独秀”,中外艺术家纷纷前来我的家乡金山岭采风。我特别庆幸自己脖子上挂了相机,这使我结识了很多摄影界的朋友,像陈长芬、李平、翟东风、刘世昭、乔小兵、赵国锋、刘沙力等等,他们给了我很多启发和帮助。而我所做的,仅仅是把他们带到我发现的绝妙的拍摄雾中金山岭长城的位置——小金山顶上。 1990年开始,我的照片开始在一些媒体上发表,并开始在影赛、影展获奖。其中,最令我难忘的是1992年获得了“第六届尼康杯”摄影比赛的三等奖,奖品是一架尼康相机。捧着这个奖品我心里甭提有多高兴了。我的“海鸥”早就坏了,家里盖房子借了外债,人家催着还,我又卖掉了心爱的“虎丘”。好长一段日子了,每每长城上有云起云伏,有彩虹彩霞,我都只能发呆,心酸地发呆。几次去商店看相机,在玻璃柜里的美能达300让我垂涎三尺,然而那价格却让我后退百步。这下好了,我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高档相机了! “白”拿着这样的相机回村,我算是露脸了。村里的老人都用赞扬的目光看我,我养蜂的爹、种地的娘,也是百感交集,他们没有想到我能这么“出息”!爹和娘有一件憾事,就是当年无力治我的腿。看我上长城拍照片,身子一颠一颠的,两个老人心里不好受。总来金山岭拍片子的陈长芬老师他们也想帮我,于是给联系了北京的大医院。两次治疗后,我的腿总算接近正常人了,但家里又欠了一屁股债。 这时我办的金山岭长城摄影部已经小有名气,然而,拍长城所得稿费入不敷出,我还得靠卖汽水等的微薄收入苦苦支撑。好多次,当我望着古老的城砖,跟着光线抚摸它们的时候,我就犹豫要不要卖掉相机,停止拍摄。但思来想去,总是难以割舍。 我的家,我的妻子,全都支持我,借债也要好相机,再穷也要争取出画册,出长城画册。这样,2000年春节前,我的长城作品集《我的家乡》终于出版了。画册印好送回我们家的时候,几乎整个村子都沸腾了。 那时对面山岗上的金山岭长城披着点雪,显得很冷也很安静,我想它最了解我的心事。除了它还有我的妻子。我的妻子比我读书多,在这本画册的后记里,她帮我写道:“我是长城的后代,无论春夏秋冬我要始终恪守在长城上。拍摄长城是我一生的夙愿,是长城给了我智慧与力量。我要为赞美自己的家乡——金山岭,为弘扬祖国悠久的历史文化,做我力所能及的事情。” (责任编辑 尹 杰 版式设计 介 彬) 转自搜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