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暖人生》栏目制片人 曹荭
大写的他
事情已经快过去五年了,我直到今天还在后悔,怎么本来还算口伶齿俐的我就没把那句话说利落。
那天有幸和国务院、中宣部、中央台的领导圆桌围坐,我是代表《焦点访谈》的记者汇报工作。可不知怎的,“铁肩担道义”的职业面具没戴多久就绷不住了,心里开始敲小鼓,慌张的原因是我想壮起胆子做一件私事。那天在距我五米处落座了一位雄狮一样的男人,由于他的存在让我感受到了一种发自内心的震撼,我想那可能是这一生唯一的一次与他面对面,我想对他说一句心里的话,我想把心里的震撼告诉他。但是在那么正式的场合表达个人感受,不免还是担心被台里领导责骂。敲了半天小鼓最终我还是战胜了怯懦,说出了一句让不少人吃惊的话:“我是学高能物理的,过去听人说在有魅力的人的周围,会有一个磁场存在,今天,我感受到了。”紧张中我忘了看对方的表情。
他,是朱镕基。
还记得送别时握住总理那不大也并不十分有力的手,我由衷地说:“您多保重”。老人微笑得云淡风清,他也许已经听得太多,也许压根儿就没听见,但这句话里包含的是一个年轻记者对一位身处改革前沿的老人全部的担忧和祝福,犹如对父、对兄。
对话时间:1998年10月7号,
对话地点:中央电视台一楼记者招待间;
对话原因:朱镕基总理接见中央电视台《焦点访谈》记者,我是被接见人之一。
“小人物”的尊严
有一位1989 年从湖北农村来到深圳闯荡的年轻人,姓舒,外号叫“劳思莱斯”。小舒在深圳的“十元店”一住13年,是名副其实的穷汉子,拥有一个华贵的外号是因为他有一辆一百元的旧自行车,这辆车在他住的“十元店”里最值钱。他每天骑车去应聘各种工作,他最大的梦想是当写字楼的白领。可无奈的是中学毕业的他在深圳找份送报纸的工作都难,哪里会有什么好职位等他?终于有一天他应聘到一家公司当上了办公室主任,说起来是“主任”,其实只是一家皮包公司,月薪也只有五百元,但也还说得出口,算是圆了小舒的一个“白领梦”。正当他踌躇满志开始展业时,几位顾客告上门,揭发这家骗子公司的伪劣行径,小舒没有帮公司说话,却挺身而出维护顾客的权益。公司老板一气之下罚小舒去扫厕所,从梦寐以求的“白领主任”到厕所清洁工,这个落差并没有让小舒失落,他吹起口哨去抠尿碱。
对话时间:2002 年12月 5日
对话地点:凤凰影视演播室
对话原因:录制《冷暖人生》节目
他和她的生死一触
那天,我被她描述的场景感动得泪流满面。
在那个如火如荼的红色年代,长她许多岁的丈夫被揪斗多日生死不知,忽然有一天她正在挨批时听清了不远处的万人批斗会呼出的口号,申讨的对象正是她的丈夫,见他一面的心情使她不顾一切,她央求着冲破了红卫兵的人山人海,最后头发都被小将们牢牢揪住了,不得不向后仰着头,远远地伸出手勉强够着了丈夫的手指,就几秒钟的时间,甚至没有来得及弯起指头深握一下,俩人就被活生生地扯开,而那短暂的一触竟是永诀,从此阴阳两分。我至今还记得她说话时的神情,没有眼泪,没有悲伤,仅有只言片语的回忆。而在那天一上午的采访中我哭了五次,一点不夸张。
她,是王光美。
而他,是他的丈夫、当年的共和国主席刘少奇。
对话时间:2000年的某一天
对话地点:北京万寿路甲十五号;
对话原因:在中央电视台制作特别节目《亲历》时专访王光美。
他和她的最后一眼
李敏是个拐卖妇女团伙的首犯,精明貌美,罗勇是她的生死情人,模样帅气十足。一九九五年的某一天俩人在同一声枪响中倒地,临刑前二十分钟他们接受我的访问,李敏给我讲了这个故事。
李敏走上犯罪道路是为了报复,自信的她从贵州山里跑到北京,在崇文门三角地被人拐卖到山西,一路被拐卖团伙多次轮奸,倔强的她以死相拼,被“老大”打得不成人形,只有团伙的“老二”罗勇暗中体贴。不久李敏被卖到山西朔州山区,蓬头垢面的她像个垃圾袋一样被扔在地上,连一辈子没见过几个女人的老汉都不愿正眼看她。
几天后李敏认命了,有一个还算顺眼的后生来“相”她,李敏用口水抹净脸唱起了小调:“送你个日头怕你烫着,送你个月亮怕你凉着”。后生仔被感动三千元买了她当婆姨,谁知这女人患难中已经铁了心爱上罗勇,跑出大山找情夫一起干上贩人勾当,23岁作(zuo)到头共赴黄泉。
说完这个故事,李敏和罗勇被验明正身押赴刑场,俩人分处两辆囚车,相距二十米,最后宣判时我捕捉到一个镜头,李敏越过三辆囚车看罗勇,而罗勇的眼光也正在找她,俩人的眼光接在一起,不再是孤魂野鬼。
对话时间:一九九五年七月
对话地点:山西朔州监狱死囚牢
对话原因:参与拍摄纪实电视剧《95'打拐第一案》
四个地位极端悬殊的人、四个相距何止十万八千里的故事,而贯穿其中的正是至真至纯的人性,这便构成了2003年凤凰卫视中文台一个新栏目的缘起,名叫《冷暖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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