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与时

　　其实现在想想，长大了是件很无奈的事，小时侯，理想的空间美丽而广阔；长大了，理想因为现实变的拮据。所以珍惜童年就是珍惜理想，珍惜属于自己或属于别人的童年同样是件很伟大的事。

　　成人仪式

　　我高中那年正好兴起成人仪式，学校组织的第一次恰好赶上我18岁生日前后。下午老师要求所有77年以前出生的同学到校礼堂集合，胖胖的教导主任早已经站在高高的讲台上，远远看去象墩了个酒坛子。主任先是以成人的姿态向我们发表一番“惯例”的演讲，接着带领我们宣誓。宣誓完毕，请上校长宣布：“同学们，祝贺你们成人了！” 并亲手发给每人一个小红本，叫成人证书，仪式就此结束。因为毕竟是高三，无论在排场上还是在程序上我们的“成人仪式”都比不了旁边的那所中专。完事后我们还得接着回去上自习，在回教室的路上，班体委很不满的对我说：“这叫什么成人仪式，有本事晚上给老子包间房！”

　　现在想想，那次“成人仪式”确实没什么意义，因为匆匆茫茫我们就迎来了高考，高考结束接着用父母的钱去读上学，而此时的大学里除了谈恋爱不再偷偷摸摸,也没有什么成年人的气息。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人们习惯于把二十几岁的人还叫“男孩”、“女孩”。离家在外，渐渐的就象成了家里的客人，父母亲戚留在脑子里的还是小时侯的我。姥姥直到去年春节还坚持给我压岁钱，我告诉她我已经挣钱了，他不屑，找了个理由：“反正还没有结婚，就还是小孩。”

　　尊重童年

　　现代社会，已经根据年龄把社会成年分成了孩子、中青年人和老年三个不同的群体，并且国家用法律保障孩子必须带在学校里接受教育，老人有权利不再工作而接受社会的抚养保障。能够进入这种把生产劳动全部交给中青年人的社会是经济发展到一个水平的标志。

　　法国社会历史学家菲利普.阿里耶斯就在其出版的《几个世纪的孩提时代》一书中提出，在历史上的大部分时间里，我们所谓家庭，特别是我们概念中的童年时代，根本就不存在。根据他的说法，从前的孩子们从一断奶开始就已经加入了成人的世界，没有人对他们的幼小和可爱大惊小怪。而现代社会，这种体系已经被颠覆了。人们逐渐把孩子从成人的世界分离出去，他们天真，容易受到伤害，容易受到引诱，所以他们需要培养教育。由此，学校教育应运而生，把孩子从外部世界隔离出来。当然，阿里耶斯并不认为这种改变有什么好处。他在书里这样描述从前的家庭生活景象：父亲和邻居喝着啤酒，母亲则坐在纺纱车旁，祖母往炉中添火，一个小孩在晾晒自己的裙子，而另一个不是在角落里撒尿就是追逐一只小猪……那生活混乱、琐碎，却有滋有味。阿里耶斯指出：“对童年的开发”不但剥夺了孩子们所有的童年生活，而且给他们带来了体罚、禁锢——这些本为犯人所准备的惩罚”。同时，孩子们也成为溺爱的对象，并被迫和家庭的理念保持一致。

　　而等我毕业，彻底的从事社会生产了，才终于懂得童年的可贵，觉得长大其实也是件很无奈的事。小时侯，可以生活在父母和社会的大树下，理想的空间美丽而广阔；长大就意味着肩负起社会和家庭的责任，理想会因为现实变的现实，童年许许多多的无忧无虑的时间只能被手头的工作挤占，或者空闲时当作一种回忆。所以珍惜属于自己或属于别人的童年同样是件很伟大的事。

　　由于历史的原因，我母亲的童年就很短暂，或许正因如此，他让我享受了太多的无私的爱。高中时邻居家的孩子有的已经开始工作了，当时大学生就业已经不那么容易，所以喜欢“吃葡萄”的邻居便经常向她唱起“读书无用”或是“读书不孝”的调子。而我母亲也从来没有同他们争论这些有用没用的东西，她总是对别人说：“这孩子身子骨不行，这么早早的工作了，什么时候是个头呀？我一想就心疼，宁愿让他多在学校里玩几年。”后来我毕业了，工作与我果真成了没有尽头的日子，才真正体会到母亲的用心。

　　但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象我那么幸运，在我们这个国家，还有许多多孩子不能上学，不能尽情的沐浴童年的阳光。我有一个从小学到高中一直同校不同班的同学叫王小东，一直以来我总认为是他的存在使我蒙受了许多不公平的事。

　　我在五年级时转到中心小学，那时我是以全班第一的成绩进入新校园的，用老师的话讲，我又“骄傲”了。第一次看到他是在新生大会上，原来那时他已经是这所小学的名人了。他的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这一直是在学校受老师青睐的王牌），更为主要的是他的家庭环境很不好，经常交不起学费，在加上身材矮小，长的不好看。这就完美的构成了老师、同学甚至全村人民对他的赞叹。在大会上校长一直在讲：“你们看看人家王小东，虽然个子不高，家庭条件也不好，但他不气馁，又取的了全年级第二名的好成绩……大家应该好好向他学习。”然后更可怕的一幕发生了，王小风竟然上了台，此时的我感到一种被所有人遗忘的感觉。接着，同周围的人一起被台上的讲话感染了：“……是学校李老师帮我交了今年的学费……我永远忘不了老师同学对我的关怀，我一定要好好学习，不辜负祖国人民的期待。”

　　日后王小风一直被村里人作为未来的希望而言谈着，以至后来在高中时，每次回家还是许多人向我打听王小风，希望从我口里听到他的好消息——其实此时我的成绩已经远远的超过了他。在虚荣的童年，我经常为此感到不公平，关系上，和他也仅仅是相识而已。

　　直到高三，学校调换宿舍，我们的宿舍成了邻居，我才第一次如此的亲密接触到我心中一直望而远之的他。那时他学习的刻苦程度常常让我感到自愧，更让我触动的是小小年纪他所承受不了的心灵包袱，在他的书本上我经常能看到报答社会的名言。相比之下我觉的自己是如此的“缺少社会使命感”，父母对我期待并不多，甚至从来不过问我的成绩，我不用为了那些不相干的人承担那么大责任。而他不行，他总认为成绩下降就对不起社会，我劝过，没用。

　　后来王小风高考的成绩并不好，只去了省里的一所中专，我总认为是社会给予的潜藏在恩赐里的压力伤害了他。其实和他相同经历的人还有许多。特别是这些年, 在电视里看到的 “希望工程”或“助残”、“助孤”的公益活动越来越多，这说明了我们这个社会的进步，但不知为什么，我仿佛还是看到了小时侯王小风演讲的场面。这些还是没有长大的孩子，得到社会的关怀，享受平等的受教育的权利本来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得到帮助的意义不就是为了获得平等的自然的生活的权利吗？除了“爱”，请不要寄托太多期待的目光，让他们回到本来幸福的童年里。

　　上大学后，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锻炼自我生存的能力，我和班里几个同学申请了助学贷款，其实这在西方发达国家非常普遍。后来，利用兼职还就真有了些收入，于是生活指数一路上扬，就忘了自己还是个靠贷款上学的人。幸好，一次去系里正听见老师为此展开辩论：“……整天吃着鸡腿，还申请国家贷款？……”，我于是深感内疚。

　　当然，我也见到过一些成功的“乡下人”，或者慌称自己小时侯生活多么不幸福的人，他们的抱负因为心灵的自卑最终沦落成了对生活的报复，在他们的生活里 “成功”已经变的很单调。

　　单调的成功

　　我在工作一年后，终于离开了那所高科技公司，没有别的原因，主要是初入社会，还没适应我的领导们。我本来是营销中心下边的市场部的一个小员工，但因为广告是一个很容易引起领导重视的工作，所以从总裁到营销中心总经理经常对我实行“直线领导”，于是这些对我的“关怀”终日让我诚惶诚恐，最终，不得不采取逃跑的计量。其中举一领导，他为人还算正直，工作能力又强，对待事业基本属于“工作狂”那种，充沛的精力一直让全部门的员工惊叹不已，这本来是人的优点。可问题就在于这种优点成了他的人生信条，又因为作为领导，他把这种信条无条件的推广到全公司，这可苦了我们。在他的生命里，事业几乎就是全部，在这里获得的成就一直满足与慰寄着他的精神世界。对于广告，他甚至比我拥有更多的热情，而且灵感随时爆发，我经常能在半夜与周末收到他打给我的电话，并且好几次把我叫到了单位，陪他完成工作。但等到后来，他发现我这个新人是一个下班就回家，周末不开手机的人，他非常失望，于是我也就成了他的拯救对象。经常把我扣在他办公室里研究我不上进的原因。他常常威胁我的一句话就是“小吴，你已经很危险了，你还想不想成功？”，我于是作痛苦状：“想！”然后暗笑“你那是什么成功？”？当然，这个问题，直到交辞职报告那天我也没敢问他，因为我感觉这样会伤害他的自尊，能有什么比伤害一个人的价值观更残忍的呢？不过他的教育还是让我头疼，我知道自己是一个很容易随波逐流的人，刚刚进入社会，我理智的担心我早晚要被他或者这个社会“教化”了。这种担心加强了我离开这个国有企业的决心。在我走后，他还经常热心的给我打电话，顺便告诉我他最新的成功经历。

　　其实在中国谈生活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我们有12亿人口，但劳动的分配却十分不均衡。一部分人工作量少，甚至没有工作，但微薄的收入根本没有享受生活的本钱。另一部分人，被我们称为小康阶层或成功人士，付出的代价就是工作没日没夜，“我有钱却没时间”。我特别羡慕欧洲人的四天工作日，夏季的长假。经常想，放假可能是解决现代人生存状态的好办法。繁忙的人把一部分工作让出来，即解决了失业问题，又调节了公民的收入差距问题。

　　游戏的智慧

　　小时侯，在我的眼里，玩几乎是属于我们孩子的专利，大人们肯定不会追打、不会游戏，顶多无聊的整宿泡在麻将桌上（当然，那时我还不知道性生活这件事）。但后来发现大人也进步了，只不过玩什么都要讲格调。打：乒乓球、保龄球、网球还是高尔夫？在学校里都是体育项目，但在社会中却成了阶级问题。我毕业后因为在企业的市场部工作，所以经常能被一些媒体的sales们请去“高雅”一把，但每次都不是很尽兴。我想现在的小孩子肯定依然看不上这些大人的玩法，他们的理由很简单：“这些不好玩”，因为关于玩，小孩子的空间更纯粹。他们喜欢做游戏，里面有许多是模仿大人的社会活动，但因为里面远没有成人“游戏”里利益因子，所以投入的更尽兴。上小学五年级时，我周围几乎所有男生都爱上了“地道战”，所以我们很快就达成了共识：要开挖自己的“地道”。虽然因为大雨的冲毁使我们的计划泡汤，但当时组织的严密程度、广大群众的积极性，要比我后来的公司强的多。相比于大人世界的“管理学”，小孩做游戏的临时组织都显的十分高效，非常值得大人借鉴。

　　幸运的是，我们已经迎来了一场伟大的信息技术的革命，而且在这次革命中一群贪玩的孩子可能成为主角，他们天真的个性和富于幻想的稚气还没有被成人的世界泯灭，就已经将这种幸存的儿童游戏规则演化成一股巨大的社会力量。《新周刊》上讲：“这是人类历史上儿童与成人战争中的第一次胜利。”

慢慢变老

（未完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