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与时
大都市是开放的,它象一个巨大的磁场吸收着它周围甚至整个世界的物质和精神,但都市又是封闭的,那里的一切都是人造的,生活在这里的人离自然界越来越遥远。
先污染后治理
我小时侯生活的村子就在永定河的一条大的支流边上,和永定河一样,在我出生后它就已经没有水了。我爸爸说那是他们年轻时“根治海河”的伟大成果,小学老师比我爸有文化,所以并没有给我讲它干枯的原因。那时地理课中已经有了关于环境污染问题的章节,但书上只是轻描淡写的附上了几张发达资本主义国家污染的区域图,按老师的话说,资本主义走的是一条先污染后治理的道路,而我们国家决不会这样。又因为廊坊并没有 “重工业”的历史,所以我对环境污染的认识也就一直是那几条臭水沟,后来到了北京才算大开眼界。
96年,我入学的时候正赶上北京的黄金季节,秋高气爽,天空蓝蓝的,感觉还不错。但一旦过了这段日子,就知道蓝天对于这个城市是多么的宝贵了,后来春天到了又出现了沙尘暴,以至于从前宣传的关于“绿色长城”的神话也已经很少有人提及了。但此时马上就要迎来建国50周年,并且北京已经决定申请主办2008年奥运会。所以那时报纸电视里每天都能看到关于空气治理的争论,国外媒体已经把北京评为全球十大污染城市之首,(在那个名单里,大部分是中国的城市)。原来我们国家的污染形式已经很严重了,我也最终明白国外先污染后治理的苦衷:人类社会的竞争机制使发展越发短见,一个通过工业发展的起来国家,在贫穷面前往往很少顾及环境的远见,也可以说没有先期对环境的破坏也就没有后来治理的资本。
工业化农田
在我的成长的二十几年,中国仅增加的人口就等于一个美国,但依然用这世界上7%的土地养活着世界上17%且仍在增长的人口,而且现在还要求吃好,这绝对是一个奇迹。但在创造成绩的同时,我们是否曾经认真思考过:我们凭什么创造了这个奇迹?“靠的是科技!”——我们经常这样说。是农业的机械化吗?不,中国一直拥有那么多勤劳的农民,没有机器也肯定颗粒归仓。那我们还靠什么?化肥、农药,变了基因的种子。
化肥是能量的来源,脚下的土地已经反反复复种了几千年,很长时间里作物的节杆作为柴火而得不到还田,哪还有那么多能量供今天的作物生长?多亏有了化肥,这是我们吃饱饭的源泉。
农药的作用是消灭病虫害,要保住人类的口粮,一定要狠狠的消灭这些异类,这样才能实现最终成果的最大化。
至于生物技术,就是彻底改变我们吃了几千年的动物、植物。大米一年两季变3季、玉米120天成熟变成90天。
最惊人的是家畜也实现了工业生产。据说在从前猪和羊一样都是放养,到我小时候它们已经没有了这种自由,但还可以住在相对宽松的一居室里(猪圈),我放了学要给他打野菜;现在猪圈没了,代之的是规模化的猪厂,猪一生下来就在笼子里,吃完了加有激素的饲料,就睡觉,身子转一转也不能,更不要说享受晒太阳和野菜的美味了。我想现在的猪只能是工业品,而不能再称为家畜。而我们每天吃的肉也就是没有味道的工业品。当然鸡的境遇比猪还要糟糕,现在超市里的鸡蛋往往被分在两个筐,个小的农家自养的鸡蛋依然价格不菲,能卖到5元,而养鸡厂里的鸡蛋只有2元钱一斤,这绝对不能再简单的理解为物以稀为贵,它表现了如今消费者对工业食品的蔑视。
粮食姑且还能不断的生产,但水呢?石油呢?不过不加以限制的消耗,仅仅几十年后人类的力量就足以用干净这一切。我想起了我小时侯门前的那条本来不该干枯的河。
相对过剩
北京北三环路旁耸立着一块巨大的广告牌:“长庆天然气可满足北京最大用气量达50年以上。”据报纸上说这是长庆人对首都人民的庄严承诺。北京申办奥运成功,长庆人也作出了自己的贡献。中华世纪坛的熊熊圣火,就是用长庆的天然气点燃的。但每次从那块广告牌下路过,我有一种想嘲笑但不只能嘲笑谁的感觉:“50年,那50年之后这个城市怎么办呢?”
现在的人类生产模式是“相对过剩”,这种模式的结果就是用于消费的商品的市场价格是建立在生产能力基础上的,而并非资源稀缺程度。就像现在我们汽车用的汽油,即便明明知道整个地球也只有50年的储备量,但只要每年的生产能力保证不下降,价格就不会上升,人们消费依然会肆无忌弹。但这种缺少长远目光的思维和行为,早晚会让“车道山前没有路”的一代面临尴尬的局面。
其实现在我们已经有许多资源已经面临到了很窘迫的局面,北京周围的水就是这样。如果要说北京缺水程度与地处沙漠的以色列一样,你相信吗?实际上北京的水资源有36亿—40亿立方米,这个数量是自然分配的,我们没有理由评论它是多还是少。但问题是,在这些水的基础上,这个城市却云集了1400万人口,这样,一平均人均就不足300立方米了,这个量是全国人均量的1/8,世界人均量的1/30。现在北京市区每天需水量约250万立方米,而供水能力仅240万立方米,缺10万立方米。即便在这个事实基础上,看看我们又选择了什么呢?人口继续增加;因为水厂有足够的力量供应水,所以水的价格依然很廉价,人们在工作和生产中依然大量浪费。一切的前提都是我们那个落后的思维习惯:过于重视人类能从自然获取多少,而很少考虑应该从自然获取多少。北京的水终于不够用了,就从河北调水,河北也干枯了,就从南方调水。我终于依稀明白了,我小时候门前那条河为什么干枯了?
离开土地生活的日子
大都市象一个巨大的磁场吸收着它周围甚至整个世界的物质和精神,但都市又是封闭的,那里的一切都是人造的,生活在这里的人离自然界越来越遥远。
记得上大学时一个女生利用假期去了一次张家口,回来兴奋的对我讲:“吴彦鹏,你猜这次我看到什么了?”我以为她见到了蒙古野驴,但她说出来的结果令我比她还惊讶,“我看到了牛,农村种地的牛!”我开始鄙夷了她几句,后来一想,人家从小又没有去过农村,只有书本中的“老黄牛精神”,只有动物园里的野牛,生活空间里哪还能见到这种动物。在现代社会里,农村无非就是整个社会的一个生产单位,而牛只是种地的工具,没有看到过牛,又和我没有看到过某工厂的一台车床有什么区别吗?——我后来又这么安慰她。本来也是,就是我现在真回农村,都是机械化,也很难再见到牛。
相比之下我的一个同事就很成功的改变了对自己儿子的教育,“小时侯妈妈对我讲‘傻孩子,没吃过猪肉你还没见过猪跑呀!’;现在我教育儿子‘没见过猪跑还没吃过猪肉呀!’”。
在新生活里,我们的物质财富急剧膨胀,这种膨胀很大程度是建立在对自然的舍弃或者破坏基础上的。我们在对未来充满信心的同时,可否留意一下我们生活中已经失去的自然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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