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评之“红”
近两年,一种新闻文体迅速窜红,成了“热得快”,那就是新闻时评。新闻时评现正处勃兴之状,其生命力之强,作者参与热情之高,媒体之重视,完全可以用“风靡”来形容。一时间,新闻时评大有成为新闻新的生长点之势,有的媒体如《南方都市报》则以高质量的新闻时评有力地提升了自己的影响力,跻身主流媒体之列。
新闻时评在国内的兴起,除了舆论环境相对宽松、民众的表达欲望日趋强烈的现实因素外,还有着新闻规律内在的要求。随着科技的进步、传媒间竞争的加剧,电视、网络等媒体对传统的报业也构成了较大的威胁。报纸快快不过广播电视、广广不过网络,只有在深度、观点上多做文章。因此,时评这种文体,作为新闻的“伴侣”,也就应运而生并渐成气候。新闻时评依托新闻,评说新闻、解读新闻、爆破新闻,使得新闻发挥更大的影响和作用。
新闻时评最大的一个特点就是门槛低,“中人以上,足议曲直”,这就是时评资格的基准线,只要具有一定思考能力和文字水平的人都可以发言,只要言之成理、言之有物,都可能出现在媒体上,这样就颠覆了传统评论的写作特权,唤起了民众参与的热情:既可以指斥时弊,又可以提出建议,既可以从细微处议论,也可以就大政方针发言。这种平民化写作、公民式表达,成为时评最引人注目之处。
从某种意义上说,管制的高度决定了时评的高度,传媒环境的自由度决定了思想的自由度,也同时决定了时评的质量和水平。新闻时评可以看作舆论生态的表征 :时评繁荣,则舆论自由度大,时评凋蔽,则公民表达的通道受阻。因此,从时评的起伏,也可看出舆论环境的变化。
时评之“黑”
随着时评热的升温,一些媒体有条件的上时评版,没有条件的创造条件也上时评版,一时间,时评遍地开花,不亦乐乎。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时评这种文体的问题也日渐表现出来,有些时评胡搅蛮缠、新式八股、粗鄙简陋、避重就轻、自说自话,鸡、蛋争先等等。一时间,业界对时评进行了大量的和比较深刻的反思。
新闻时评的八股味问题。有人总结了新闻时评写作的套路,指责新闻时评在写法上单调,缺乏文本意义上的美感,不如杂文等,这个问题要一分为二地看待。时评作品,从其文体的特点来说,更像是新闻而不是文学,这也是时评和杂文的分野之所在。杂文偏重价值判断,时评偏重于事实判断。杂文的时效性弱,保鲜期长,而时评往往是针对新闻的热点、疑点、难点、焦点、争议点甚至冰点进行抽丝剥茧式的分析解读,是配合新闻来做的,某种意义上说,它是“新闻伴侣”,它与新闻相映生辉。时评作品是典型的易碎品,虽然时评佳作也会让人印象深刻,齿颊留香,但这种佳作,让人记住的往往不是可以剥离出来的艺术手法,而是其作品所表达的观点和思想。潘多拉的《让我轻轻告诉你》,在手法上非常巧妙,算得上是精品,但如果不是在某歌星正在被人怀疑但没人敢说出来的时候,这篇作品也不会产生那么大的影响 ;而李方的名作《从赵安出事看春节联欢晚会改革》与其说是写作技法的圆熟,还不如说是以胆识取胜,胆,是因为敢说人之不敢说,识,是说人们感之而说不出的内容来,尽管杂文也有这个要求,但和时评相比,则在时效上就差多了。还有李曙明在《外滩画报》上发表的质疑沈阳黑社会头子刘涌改判死缓的评论,也具有一定的典型性。如果不是踩着“新闻”的点,就不会蹦“影响力”的极。因此,时评是属于新闻的品种之一,往往放在新闻板块内,而杂文则应该属于文学范畴,多立于副刊上。
实际上,人们对时评的指责,与其说是对文体单调、文本粗陋的不满,还不如说是在角度的雷同、观点的陈旧、知识的贫乏、说理的肤浅、评论对象的庸俗等问题上,这正是新闻时评可以改进的地方。当然新闻时评是一种危险的文体,操作不慎,容易擦枪走火,又需要克制。所以,一些媒体倡导理性、建设性,提倡零度写作、淡化批判性,这可能是时评不招人待见的另一个原因。理性、建设性固然不错,但作为评论之一,批判性断不可缺少,对于那些四平八稳、不动声色的评论,恐怕是难以吸引人的,因为时评的功能除了解读新闻外,还有渲泄情绪、调节舆论之功效。
此外,针对时评存在着浅薄的倾向,有些人呼吁专家型的评论家出场。这是一个问题的两个方面。时评的判断所需要的,并非专业知识,而是常识和理性的素养。而常识和理性,恰恰是每一个国民所需要补充的(马少华语)。因此,要求提高时评的门槛,以专家型的时评家来整合时评界,不仅是难以行得通的,也是对时评的本质属性的一种背叛。只是我们的媒体、我们的编辑要有能力、有责任、有意识地在选稿、用稿时引导时评向健康的方向发展,避免平庸之作的大量出现。
关于时评的时效,也是一个批评的焦点问题。有人就新闻时效的快而影响了时评的“信”“达”“雅”而进行诘难。认为评论的失真、粗鄙、简陋是因为过于追求时效而引起的,这虽然有一定的道理,但却是难以回避的。时效是新闻的生命,新闻的定义已经由“新近发生的事实的报道”延伸为“刚刚或正在发生的事实的报道”,因此作为“新闻伴侣”的时评,也应该追求时效性。如上面所举潘多拉和李方的两个例子,没有了时效性,再高的文本价值意义也不大。在网络时代,媒体为了更好地发挥新闻的作用,在发布新闻的同时配发评论,使新闻与评论能够融为一体,互相深化,开掘、提升新闻的价值,追求时评与新闻的同步,推崇“马上评论”,尽可能缩短时评与新闻的时间差,这是一个趋势。
此外,关于时评家应该不应该对假新闻负责问题,则是另一个比较激烈的争论的话题。因为“《背影》落选鄂版新教材”的假新闻一事,在时评界引起了一股反思浪潮,对时评界的躁动、急进、不负责任进行了反思和批评。有人撰文认为,时评家就“失实新闻”发表评论,是在侮辱读者,还有人认为时评家应该睁着一双锐利的鹰眼,要能够洞察新闻媒体上的假新闻等等。这种说法是有失偏颇的。
新闻是新近发生的事实的报道,只有真实的东西,才能叫做新闻,媒体报道的东西,在逻辑上我们都认为是真实的,如果因各种原因失实,我们只能从新闻工作者的角度去找原因。而时评,是据新闻来说事理,因此,不应也不能对新闻的真假负责,也负不了这个责任。因此,要求时评家立论有据、持论公允,不要信口开河甚至无病呻吟是应该的,可如要时评家对失实新闻负责,怕是不符合实际的过高要求:哪怕在现实中,时评家能够发现某些可疑的新闻,并且保持了可贵的沉默,但在逻辑上还是应该将这道“工序”归位给采写新闻的专业人员才对。这个道理很简单,不遑多论,在这里我想指出,一些另类的假新闻往往更会让人防不胜防,是难以避免的。
一些单位或个人,有时因对某件事甚至某个政策没有把握,就故意提供一点信息给新闻媒介,媒体报道之后自然会引起争议,如果包括时评在内的新闻舆论过于激烈,超过了实行某项政策的承受能力,则有关方面就会出来“辟谣”,实际上这是有意地试探公众的反映,此为一种现象,并不鲜见。还有,某地因某事被曝光之后,当地政府运用各种关系和权力,施加各种压力“挽回影响”,压迫媒体承认是“假新闻”,这样的例子实在是太多了,随手可拾。浙江定南县封杀《人民日报》,打的旗号不就是说报道不实吗?而新华社报道的“渭南抗洪合龙秀”,不也被指为假新闻了吗?这样说,并不是为媒体报道“假新闻”开脱,但有时候,媒体出现的所谓“假新闻”确实是非常复杂的。想想看,在伊拉克战争中,世界媒体报道了多少“假新闻”?而以后还将要报道多少假新闻?要求时评家们判断“新闻的真假”可能吗?
时评是新闻的伴侣,优秀的时评,无不是事、情、理三位一体高度契合的产物,时评重在说理,据事实说事,当然,如果事实出现问题,这个理说得也就有些飘浮、有些勉强。但即便如此,也不能说没有一点作用。时评毕竟是辩明一个道理 :我们曾就岳飞是不是民族英雄评论过,中学课本最后并没有说岳飞不是民族英雄,你能说这评论一点意义没有?前一阵子媒体上报道说中俄石油合作项目安大线可能改向,媒体为此发表了大量的评论,现在国家发改委高层证实,中俄石油管道计划不改变。这样一来,以前的报道又可以被指为不实报道,但围绕此事的评论毕竟为我们带来了大量的分析和解读,不能说没有一点意义吧。实际上,时评往往都交代新闻的来源,这其实就是一个态度 :只对媒体报道的“新闻”负责,如果新闻有假,不负连带责任。 (作者:肖余恨)
转自搜狐 |